
要真理還是要親情?兒子告發父親是一個謎一樣的話題。
主持人|吳定則出處|《英才》雜志3月刊
嘉賓
文嫣作家
李博律師
做父親不容易。除了撫養子女,有時還要忍受來自孩子們的“忤逆”。
曾任納斯達克股票市場公司董事會主席,號稱華爾街巫師的伯納德#8226;麥道夫,就接二連三地被兒子告狀。
去年12月10日,麥道夫的兩個兒子舉報其父犯有500億美元的證券欺詐罪——此前麥道夫向兒子承認,他公司的投資證券業務是一個規模巨大的“龐氏騙局”。
今年初,麥道夫的兒子再次向檢察官檢舉:麥道夫違反了法庭對他實施的資產凍結令,向兒子郵遞了珠寶、手表及其他貴重物品。
沒有天哪有地,沒有你哪有我。要真理還是要親情?兒子告發父親是一個謎一樣的話題。
血緣淡于法律
西方人更重視獨立人格,成年人在人格上是平等的,都是神的子民。
主持人:兒子兩次舉報父親,父子決裂得很徹底,這在華爾街有點兒破天荒。
文嫣:無情最是帝王家。大義滅親的人一般有野心,這回是商場上的無情。知子莫如父,反過來,知父莫如子,一家人知根知底,一告一個準,關鍵是告不告。
李博:同類的事也是有的。在美國一個小鎮,一家三兄弟在網上看法制節目,發現案犯手上拿的那把45口徑鍍鎳外殼手槍就是幾年前自己送給老爸的珍貴生日禮物,案犯使用的轎車是家里的福特“水星”,車牌號碼更是毫不留情地抹去了三兄弟腦子里的幻想。最后,那個形象高大的父親被兒子告發了。
文嫣:東方一向講究父為子綱,父慈子孝,兒子告父親是無情的。但西方人更重視獨立人格,成年人在人格上是平等的,都是神的子民,該告發就告發,不管是不是父子。
李博:法家認為,舉報父親對國家是一種忠,忠于國家的法律也是忠。盡管父子的關系很特殊,但再特殊的父親也是國家的一分子,也必須遵守國家的法律,一旦違法,就應該受到懲罰,這樣國家才叫國家。
文嫣:國家是個心理概念,和父親相比似乎不存在——它不會和你擁抱,沒有音容笑貌。人們能看到電視中的元首,能看到值勤的武警,但看不到國家。
李博:父子關系首先是一種血緣關系,一種先天關系,一旦形成,終生擁有,不能改變,所謂脫離父子關系,是指脫離法律關系,血緣關系永遠脫離不了。但民眾和國家的關系是一種道義,一種法律關系,一個人與國家和法律沒有血緣,這是一種后天關系。
文嫣:兒子告發有的出于善意。上述的美國三兄弟中的一個就說:“拿著槍搶劫銀行,會傷害到職員和門衛;如果稍有意外,他也有可能會受到傷害,告發是給他反思改過的機會。”
報恩等于孝
在中國古代的法律中,子女揭發父母犯罪,不但不受鼓勵,反而受到法律懲罰。
主持人:那么,兒子應該如何回報父親?知情不報是不是報恩?共同犯罪是不是情?
文嫣:儒家說是。他們見到親情,忘了國法。《論語》里,葉公對孔子說,我們鄉里有正直的人,他的父親偷了別人的羊,他向官府告發了父親。孔子就說,父親應該為兒子隱瞞犯罪事實,兒子也應該為父親隱瞞。
李博:不僅儒家,法家也是。在古代的法律中有“親親相隱”的原則,子女揭發父母犯罪,不但不受鼓勵,反而是一種應當受到法律懲罰的行為。《刑事訴訟法》規定,凡是知道案件情況的人,都有作證的義務。如果子女知道父母違法犯罪的事實,都負有作證的義務。但沒有要求一定去主動告發。
文嫣:清官難斷家務事。濟南的一個女學生,就兩次只身進京舉報父親包養二奶。你不做好父親,我也不做好女兒。父親包二奶,首先是在家人面前自己否定了自己,其次是否定了母親,因為女兒是母親所生,順便也是對女兒的否定。
主持人:告發父親要看母親的態度。不知道小麥道夫的兩次告發,母親是什么樣的態度,不知道他們的父母平時關系如何?
李博:“文革”時期父親有問題,孩子們要劃清界限,兒子檢舉老子,妻子告發丈夫,學生出賣老師,都是受到提倡的,就是所謂的“與牛鬼蛇神劃清界限”。父子間藏不住秘密,是時代的悲劇。
文嫣:七仙女為什么要下凡,因為董永是孝子。董永無錢安葬死去的父親,只得賣身為奴,換來安葬費,他的這個孝是一種犧牲精神,這個世界不乏自私的人,好不容易出了個董永,所以仙女很喜歡。
主持人:百善孝為先,如果一個人孝,其他的品德就不會差,當然這是仙女的邏輯。
李博:有個大公司總裁,招聘員工的條件是找孝子。招聘過程中,他會試一下,看你是不是孝子。公司的觀點是,如果一個應聘者對自己的父母都不好,對同事、上級就不會好,就沒有團隊合作精神。這位總裁的邏輯也是仙女級的。
是反抗更是報復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麥道夫借國家之手解決了家庭矛盾。
主持人:有的人就是怪,誰都可以原諒,就是不原諒父親。
文嫣:父親像座山,像海,要么被他包容,要么被他壓住。只有跨越父親,兒子才會長大。有時候告發是要借助社會輿論來斷定父子間的是非。
李博:弗洛伊德說,父子斗爭乃是人類歷史上的一種恒常現象,精神分析以“閹割焦慮”、“俄狄浦斯情結”、壓抑、嫉恨、沖突等概念來描述父子之間微妙的心理關系,父母與子女間確實隱含著不少的敵意。
文嫣:卡夫卡的父子關系就不好,已是晚年還耿耿于懷。他對父親的反抗是秋后算賬。他寫了3.5萬字的超長信《致父親》,聲討父親對他的壓制,聲討父親不懂得怎樣教育子女,只會用命令、呵斥、怒罵甚至體罰等粗暴的手段要求孩子服從。
李博:說是給父親,其實是公開信,外揚家丑,廣而告之,訴諸輿論,這也是一種告發——在家里就是你一個人說了算,那就讓大家來評評理。
文嫣:小麥道夫或許就如此,他們之所以要告發父親,深層原因就是清算自己小時候父親的權威,這是借國家之手來解決家庭關系。兒子報仇,十年不晚,他終于等到了一個時機。
主持人:如果無法告發,沒有機會告發怎么辦?如果那樣,父親就是一個很完美的人。
文嫣:《雷雨》里面,大兒子周萍對父親的反抗就是偷父親的女人,看著心愛的后母,他說他恨父親,愿他死,就是犯了滅倫的事他也干。因為他不敢和父親公開的斗爭,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但是,不能不痛不癢,一定要讓父親的切身利益有重大損失,于是偷他的女人才解恨。這屬于地下斗爭——把你的實力掏空了。
李博:多年父子成兄弟,只要二人的關系不被權力、金錢和性所扭曲,父子關系是十分美好的寶貴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