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斯巴達

八十年代初，我在本市一所名牌中學上學。當時正是改革開放之初，老百姓們思想大多還很閉塞。在這所學校里，我們難得地受到了一些新思想的熏陶。

那時我們的班主任是楊老師，他的出身曾經(jīng)不好，因為他大多數(shù)親戚都在國外。而到了八十年代初，這種出身突然變得讓人艷羨起來。

楊老師住在學校單身宿舍，每天的日子過得像苦行僧。早上五點就去操場跑步，晚上十二點還在看書。他平日穿戴像軍人般一絲不茍，夏天襯衣風紀扣都扣得緊緊的……

“古希臘有個城邦國家叫斯巴達，他們?nèi)丝诓欢啵墒菂s能夠長期稱霸希臘……”楊老師常常會提到斯巴達，似乎那是他最向往的國度。

“斯巴達人的孩子一出生就要經(jīng)歷嚴格篩選，殘疾、體弱的嬰兒會被扔到山谷里。接著，母親們會用烈酒為健康嬰兒洗澡。不太強壯的嬰兒此時會出現(xiàn)痙攣，也扔掉……經(jīng)歷了殘酷競爭后形成的斯巴達社會，全民皆兵，個個都能在戰(zhàn)場上以一擋百，所向披靡。”楊老師娓娓道來，用贊賞憧憬的語氣。

女同學們聽著這樣的描述都覺得很可怕，不過男同學們很容易受到感染，或許因為青春叛逆期的緣故。

走上社會后，相當長一段時期，我們身上隱隱還有些憤青氣息，想必都是當年被熏陶的。后來有空閱讀了不少有關斯巴達的文字，發(fā)現(xiàn)那個讓楊老師贊賞不已的斯巴達其實是個人間地獄。

斯巴達人只有一種職業(yè)，那就是戰(zhàn)士;他們也只有一種致富方式，那就是對外掠奪。在掠奪美塞尼亞、將數(shù)倍于自己的美塞尼亞人變成斯巴達奴隸之后，斯巴達人并沒有獲得不勞而獲的快感，因為他們的一生中根本沒有“快樂”的機會。有幸在嬰兒階段活下來的兒童，7歲開始就要離家軍訓，常年參加赤身格斗，咬人、挖眼，格斗訓練中不知道多少人變成了殘疾。12歲后，斯巴達少年每天要到冰冷的河水里洗澡，還要通過學習殺狗鍛煉膽量。在7歲到20歲之間，他們每年要受一次鞭打，鍛煉服從性和忍耐力，每年都會有人死于鞭下。在飲食方面，軍校刻意不讓隊員吃飽，鼓勵他們出去偷盜，偷成了回來有獎勵，如果被抓住要受鞭刑……

斯巴達的女性也要從小接受嚴酷的體能訓練，一切都是為了成年后交配出體質優(yōu)秀的下一代。

用現(xiàn)代人文主義思想去打量斯巴達人，他們根本沒有被當做人來看待，只是國家的一個分子或者原子，沒有自己的思想、人格。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當初楊老師為什么會崇拜這樣一個國家?現(xiàn)在想想，也不奇怪，一切源于信息的匱乏。好不容易獲得一些“新鮮”的信息，不同于主流渠道下發(fā)的信息，習慣于主動吸收外來思想的知識分子，自然會覺得耳目一新，繼而視若珍寶。多年以后，當我們有條件獲取四方八面的不同信息時，這才發(fā)現(xiàn)，當年的“珍寶”其實只是一堆垃圾。

要做一個真正有思想的人，充分的信息如同陽光、水一樣重要。憤青、偏執(zhí)者，往往產(chǎn)生于信息匱乏環(huán)境，或者個人存在信息吸收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