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倒下,鄰居間疏遠,又因一方伸出的善意更加親密。大雨前,幫助陌生人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善舉,品嘗到的是烤紅薯的溫暖與香甜,成全了丈夫對妻子細致入微的體貼與關愛。
葉伊麗講述第一個故事:香樟樹下
那棵香樟樹是隔壁鄰居家種下的,它站在隔壁鄰居家的大門口旁,茂盛的樹冠像一團濃得化不開的綠云,把隔壁家的半邊房子攬入它的懷里,接著,又殷勤地把我家的房子摟進它的懷里。
夏天,濃密的樹葉把耀眼的陽光連同炎熱攔截在外,冬天,也把難得的陽光連同溫暖一起拒絕。整個冬天,我家的房子和院落,每到下午,陰冷一片。春天,一陣風過,老葉被樹皮下蠢蠢欲動的新芽催促著,無奈地離開枝頭,落滿我家的院子和房頂。掃一遍,一陣風過,又落滿了。
“這棵香樟樹要再往路上挪挪就好了!”媽媽私下對這棵樹頗有微詞,但樹是鄰居家的,兩家人平日相交甚好,誰家搬個家具什么的需要找人搭把手,隔著院墻喊一聲,另一家便樂呵呵地應了。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總得互相包容才是,爸媽從不在鄰居面前抱怨過一句。
而我是喜歡這棵樹的,隔壁的小妹采妮也是。尤其是夏夜,端一張凳子在樹下納涼,繞著樹做游戲,聽老人講古,那是一支多美的夜曲。
在一個春天,鎮里要拓寬門前的路,樹生長的位置影響了施工,于是,在電踞的轟鳴聲中,香樟樹轟然倒下。
樹沒了,陽光走進了我家院子,可卻并不讓人歡喜,隔壁的女主人以為是我們家向政府告狀,香樟樹才會遭遇被砍的命運,兩家之間有了罅隙。
隔壁的女主人——采妮的媽媽,一見我們,臉上原本的微笑便沉入水底,有事沒事地找茬,為難我家。我家院子里的桑樹,幾根枝條伸到了她家的菜地邊,她說影響了她家菜的光照,便折了桑枝,丟了過來。我家的小雞鉆進了她家的院子,她罵罵咧咧,拿掃把又轟又攆,小雞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可想而知,兩家的關系是越來越僵,幾乎不再來往。以前小采妮天天往我家跑,看我養的蠶,后來,再不上我家來。兩家人碰了面,各自扭過頭,匆匆而過。
那天,我正打掃房間,媽媽在洗衣服,忽然聽到隔壁院子里傳來“啊”的一聲尖叫,接著,便是重物倒地的一聲悶響。“媽媽,媽媽,你怎么啦?”小采妮拖著哭腔在喊。
采妮的爸爸一早就出了門,這是我和媽媽都看見的。媽媽想也沒想,扔下手上正洗的衣服,一路跑出了院門:“我得過去看看。”
采妮媽媽倒在地上,摸著左腿直喊疼——她爬上窗戶擦玻璃,卻不小心摔了下來。“八成是摔折了。”媽媽心急火燎地叫來一個叔叔,背著采妮媽媽去了醫院。
采妮媽媽左腿骨折,需要在家靜養兩個月。那兩個月,媽媽有空就到隔壁去坐坐,幫采妮媽媽干點活兒,和她聊聊天。采妮又和以前一樣,天天都往我家鉆。
采妮媽媽的腿好了,她臉上的微笑又浮了上來。有一天,她紅著臉,跟媽媽說:“對不起,以前都是我太多心了,你別往心里去……”媽媽拉著她的手,笑著說:“提那些干什么,遠親不如近鄰么……”
余樂講述第二個故事:大雨前的烤紅薯
眼看著要下雨了。從同學家出來,才發現雖然才到傍晚,天色卻暗了下來,天空被烏云遮了個嚴實,燕子不安地擦著屋檐飛來飛去,一場大雨即將降臨。
沒有帶雨傘,我把步子放得越來越急,希望在大雨落下之前能趕回家。
路上都是匆匆趕路的人和車。一陣陣狂風在耳邊叫囂著,它撼動頭頂的廣告牌,啪啦啪啦,推搡著未關好的窗戶,乒乒乓乓,惡作劇似的,拉扯行人的衣襟褲腿,給每個人做一個怪異的發型。
街道兩旁,賣水果的、炸油餅的、賣烤羊肉串的小販們,推著小車,挑著竹筐,為了生計,依然在高聲吆喝著叫賣。
走到一根柱子前,一道閃電撕裂了昏暗的天空,我嚇得趕緊閉上雙眼,睜開,一個男人擋住了我的去路。
“你,你想干什么?”我往后退了幾步,警惕地打量著他。男子三十來歲,又瘦又高,衣著簡樸,手里還拄著一根拐杖。
“你別誤會,我,我不想干什么……”他有些不安,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角的余光掃視此刻我身處的大街——還有不少人呢。我松了一口氣,光天化日之下,量他不敢怎么樣。我正準備繞開他走,他卻伸手將我攔住,猶豫著說:“小伙子,能幫我個忙嗎?”我停下腳步,疑惑地盯著他。
“你可不可以幫我在那里買個烤紅薯?”順著他指的方向,我看見前方20米左右的地方,果然有個賣烤紅薯的小攤。
“只是買烤紅薯?”我有些驚訝。“嗯,就只是買烤紅薯。”說著,他將一張五塊錢的鈔票遞過來。
會是個騙局嗎?我依然有些猶豫,為什么他自己不去買?可是,他拄著拐杖哪,買紅薯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或許,我不該拒絕他這個小小的要求。
賣烤紅薯的是一個30來歲的女人,那口瓦缸里,就剩下最后一個了。在這樣的天氣還有人來買紅薯,她有些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稱了稱,兩塊錢,找補給我3塊。
我轉身尋找那個奇怪的男人,此刻他卻不見了蹤影。走近柱子,原來他躲在后面。
“謝謝!”他接過錢和紅薯,卻并不離開。
“要下雨了,你不著急回家?”他種種的舉動讓我好奇。
“我在等我妻子,就是那個賣烤紅薯的女人。”他不好意思地笑著,“我晚上給她送飯時,她還剩下最后一個烤紅薯,她每天都要賣完了烤紅薯才會回家,我在這里已經等了她一個多鐘頭了,眼看要下大雨,再不賣完她就會淋雨的。”
回頭看去,他的妻子,那個賣紅薯的小販,已經在手腳麻利地收攤了。這時,男人把烤紅薯往我手里一塞,說:“嘗嘗我妻子烤的紅薯,又甜又粉,很好吃的。”
那個紅薯躺在我的手里,散發著人間煙火的溫暖。
(整理:王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