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青春不可惜,唯一可惜的是,她再不會有機會聽到,一個他一塵不染地對她說,你是我的花。
1.
是2007年9月,蘇妃和交往七年的男友分手了。在兩個人同居三年的房子里,那條蘇妃最喜歡的淡紫色細碎花床罩上面,剛剛記錄了一場歡愛,只不過,歡愛的主角不是她。
行李箱敞開在地板上,林漠坐在床邊吸煙,沉默不語,一根接一根。蘇妃打開一扇扇衣柜,掏出一件件衣服,眼神倔強,動作麻利,可她的確是咬緊牙關在堅持。她害怕林漠會攔住她說,我錯了,我不能沒有你。心里的另一頭又在渴望著。
七年,一個女人一生中花開最好艷若強磁的時光,她都本本份份守在林漠身邊。她如何能輕易離得開。她早已把根深深地扎進他的生命里。沒了根,她亦殘廢了。即使有幸連根拔起,那也只能做回流浪在風里的花,茍活不了太久。
但林漠由始至終沉默著,打火機第六次吧嗒響起時,蘇妃已再無屬于自己的東西可裝,只能關上箱子,轉身離開。
門關上的剎那,蘇妃清晰感覺到自己心里某處存在七年的飽滿,隨之空了,就那么空了,像一個癟了的氣球。
在賓館住了一個星期,蘇妃才找到一間算是滿意的房子,五十坪,月租金七百。填置好幾樣必備的家具后,她去寵物店買回來一只小貓。她忘記是在哪里看見的文字,曾有一個女人這樣說過,沒有男人寵愛,那就養只貓寵愛它吧。
蘇妃給小貓取名叫七年,一個人的生活就這樣別無選擇的開始了。七年喜歡舔她的臉,夜里會乖巧的鉆進她冷冷地被窩里。
一個27歲的失戀女人,大部分時間,或者說全部的時間,都不得不跌陷在回憶里。和林漠的初見,還有大學校園那條林蔭道,林漠曾孩子氣地牽起她的手說,看你,多像我的花啊!
青春像紙屑飄遠了,那些屬于青春的情話,也像撒向風中的蒲公英,注定找不到扎根的土壤。流逝的青春不可惜,唯一可惜的是,她再不會有機會聽到,那個他一塵不染地對她說,你是我的花。
2.
蘇妃在新浪申請了一個博客,每天記錄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例如七年抓壞了她的新外套。例如凌晨兩點了,她還在醒著。
也會發照片,在失眠的夜,她用相機拍自己的臉,眼睛,嘴唇或鎖骨的特寫。傳到博客上后,放兩三個小時,便刪除。
而那天她發現,好像有什么人專門等在她的博客,等待著她更新。并在她未刪除前,查看那些照片,留下點擊的痕跡。
后來,她收到了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很想認識你,我叫周子寒,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
蘇妃留下了她的QQ,紙條剛回復過去,QQ信息便傳了過來。就這樣,在蘇妃失戀兩個月后,她認識了周子寒。一個帶黑邊眼鏡的男人,24歲,無業,現居成都。
這樣很好,失眠的夜,蘇妃不用再統統拿來回憶。七年蜷睡在她的大腿上,她用手指和周子寒聊天,從天南地北,談到各自,談到愛情。
后來開始斷斷續續對周子寒講述林漠,當然,在蘇妃的講述里,林漠沒有名字,只是一個他,相愛七年的他。
從起點講到終點,蘇妃說自己真的后悔了,出差到上海的她不應該提前一天回家。因為人生到底有多少措手不及,誰都無法說清。原本是個驚喜,可結果,沒有喜,只有驚了。
當她把兩個人捉奸在床時,那個女人,不,準確地說,是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她像貓一樣縮進他的懷抱,本是蘇妃的懷抱。
是蘇妃紅著臉喃喃說了句對不起,打破僵局,仿佛她做錯事般,慌慌張張逃跑了。后來她一直坐在小區的長椅上,直到看見他把女孩送走,折回來。她跟著回去,開始收拾行李箱。
她由始至終沒多問一句,他也沒有任何解釋。反正七年的愛,就像一根指間的煙,除了吸入的尼古丁,其余的全部煙消云散。而尼古丁是什么,是忘不了掏不干凈的記憶。
那晚相互道晚安時,周子寒給了她一個擁抱。是憐惜,是心疼,蘇妃不愿去猜想。但她的確感覺到自己被安慰了,仿佛她真的被抱到了一樣。
第二晚,周子寒在晚安前面,加了稱呼,他叫她寶貝。后來又改叫親愛的。后來的后來周子寒說,親愛的,不如你來成都吧。
玩笑也好,真心也好,反正蘇妃答應了。她想,她應該只是太寂寞了。
3.
是2008年2月,飛機落地時,蘇妃還在恍惚。成都的早春過于明艷,接她的男人比照片里顯得還年輕,黑邊眼鏡,白襯衣穿得一塵不染。看見她,臉可愛地紅了。那一抹羞紅,讓蘇妃寂寂地心,輕輕地動了一小下。
來時,周子寒已為蘇妃訂好了賓館。這一晚,她和他沒有發生任何故事。
第二天,周子寒帶蘇妃在成都游玩。晚上在天府廣場,看見兩個六七歲的小孩子。男孩手里拿著一柄小水槍,到女孩背后灑女孩個滿頭就跑開。
女孩噘起小嘴,跺著腳,很生氣的樣子。男孩卻哈哈笑說,澆花呢,我是在澆花呢,明明你是我的花。
周子寒撲哧一聲笑了,天,多美的小情話。不知道小女孩長大后還會不會記得,有人對她說過,你是我的花。
蘇妃卻哭了,她想起大學校園的那條林蔭道,林漠曾孩子氣的牽起她的手說,看你,多像我的花啊!她是記得的,至今記得,一輩子都會記得,可說得那個人呢?
那晚蘇妃和周子寒做了愛,應該是水到渠成。男人輕柔地親吻著她,她的唇齒之間隨之慢慢開出一條縫隙。她閉上雙眼,任由他親吻,彼此的雙唇追逐著對方。他的手臂緊摟了一下,她的身體就毫無縫隙地貼近了他。
空氣里有芬芳跌宕起伏。整個做愛過程,蘇妃一直占著上風,像一朵不顧一切開到瘋艷的花。她對自己說,就這么放縱一次吧!
那晚蘇妃和周子寒究竟做了多少次,她早已模糊,唯一清晰地是,在糾纏的癲狂里,周子寒對她說,我愛你,如
果你愿意,留下來吧,做我的花。
4.
蘇妃留了下來,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其實早已失去拿愛情賭明天的勇氣,但她寂寞。寂寞是一口不見光的井,她需要被打撈,渴望另一次的春暖花開。
租了一間小雙室,兩個人幾乎天天纏在一起,蘇妃的笑容逐漸多了起來,那段七年的舊情也似乎正式與她脫節了。
可相處了不到一個月,就在蘇妃隱隱約約感覺到愛情時,一個女人卻找上門來。她是蘇妃從未想過應該存在的女人。
女人不年輕,至少比周子寒大十五歲。敲開門后,完全沒有理睬蘇妃,直奔周子寒而去,啪啪兩個耳光后,破口大罵,我出門才幾天,你就學會用我的錢養小狐貍精了。
周子寒沒半點反應,一臉漠然,仿佛挨打的那個人不是他。然后女人突然哭了,不是一般地哭,而是嚎啕大哭。她撲通一聲半跪在地板上,像一個驚慌失措的小女孩,一字一哽咽地說,你不能離開我,你答應過我的,你永遠不會離開我。
蘇妃忽然有點啼笑皆非了,幾個前的一幕恍惚再現,只不過,這一次她換了角色。她由捉奸,變成被捉對象。
后來周子寒跟著女人走了,蘇妃呆坐在床邊,越想越感覺啼笑皆非,可真的用力咧開嘴,卻擠出了眼淚。天亮后,她空著手離開了成都。
那天是5月9日,飛機落地在大連時,蘇妃接到了周子寒的電話。電話里,她聽到了一個俗套的故事。
一個單親家庭成長的男人,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20歲那年,母親身患重病,需要大筆手術費。可大學還沒畢業,家里條件又一般,束手無策時,是那個女人幫了他。
女人離婚多年,有自己的公司,他是她孩子的英文家教老師。女人拿了錢,救了他母親的命。而唯一的條件是,他能和她在一起。
周子寒說,可我不愛她,這世上什么都可以勉強,唯有愛情不可以。親愛的,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5.
可蘇妃沒有等到周子寒,三天后,四川發生地震。第一時間,她接到他的短信,如果我不能活下去,你要用一生的時間記住我愛你。如果我能活下去,我會用一生的時間去愛你。
蘇妃打電話過去,打不通。她感覺到恐慌,從未有過的恐慌,那一刻,她終于知道,早已不僅僅是寂寞。
直到夜里九點,周子寒的新短信終于過來了,蘇妃,蘇妃,我從未有哪一刻覺得活著是這么好,我想你。
成都的飛機只有通往上海和北京兩地的,周子寒說,他會想盡辦法買到機票。蘇妃去了北京,可周子寒沒來,她收到他的最后一條短信是,對不起,我走不了了,當我死了吧。你要好好的。
那天是5月19日,2點28分時,整個中國都在為四川地震中的死難者默哀。在北京機場,三分鐘,蘇妃由淚流滿面到一點一點蹲下去,抱緊自己的雙臂失聲痛哭。她在心里一遍遍呼喚周子寒的名字,那一刻,流年攜帶她的愛情,仿佛經歷了天荒地老。
她想起電影《立春》中的一句臺詞,每次春天來的時候,她總是蠢蠢欲動,以為會發生什么。但每次春天過去了,什么事都沒有發生。是啊,許多春天,都是花朵的錯覺,女人的幻覺。
可蘇妃不知道,她永遠不會知道,周子寒失約的真相。那個曾給予他幫助的女人在地震中,失去了一條腿。是的,這世界什么都可以勉強,唯有愛情不可以,但同樣有很多東西,又比愛情重要。
他不愛她,但他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