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街９９號，我曾用貓的愛情賄賂過一條迷路的魚

她就像個誤入凡間的天使，這個社會不符合她的想象，她便輕巧地逃開了。

她不會知道我有多么愛她，比她想象的，比我想象的還要愛。

她不會知道她逃開了這個不理想的環(huán)境，但卻永遠逃不開我的心。

1．

夏天即將來臨的時候，我收留了一個女孩子。那是一個單薄消瘦的女孩，栗色的長發(fā)，藍色的蠟染長裙，光著腳驚慌失措地逃到我家，像只被遺棄的貓。

她不說話，只是哭，仿佛只會做這件事，而且做得如此用心，以至于無視我為她準(zhǔn)備的可口飯菜，甚至是倒有迷藥的紅酒。

的確，我不能算是正人君子，但是她這樣的美，美到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為她打開門，美到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不對她蠢蠢欲動。

她還是只會哭。哭到我心軟，偷偷倒掉了那杯酒。

她叫小小，我早就知道她，從兩個月前她搬到隔壁那天開始，我就養(yǎng)成了趴在貓眼上偷窺的習(xí)慣。之前我不是這樣的。之前我是個儀表堂堂，小有資產(chǎn)的小公司的老板，我是不缺女人的，因為不缺，所以看起來像個正人君子。

認識小小后，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衣冠禽獸。

小小不給我發(fā)揮本性的機會，她是那樣安靜，又是那樣柔弱。即使她喝了很多酒，身子都軟了下來，但是眼睛里還是定定地看著我，仿佛在和我的靈魂對話，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下來，重新把她放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睡醒后的小小的臉色紅潤多了，臥室的門開著，我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看著小小光著腳像個孩子似的走來走去，我知道，一會她又會回隔壁那個家，盡管那個男人對她一點也不好，會打她，會粗暴地把她推出門去，要她滾。

我親眼看見她微裸的后背半塊遮擋不住的瘀青，但是依然阻擋不住神清氣爽的小小像只燕子一樣飛到隔壁的家中。愛情能使一個弱女子變得盲目而勇敢。

2．

我調(diào)查過她的男人，是個小混混，靠投機倒把生存，有時會發(fā)一筆橫財，這時他會到夜總會鬼混，帶著亂七八糟女人的香水味回家；大部分時候是窮困潦倒的，這個時候他會和小小用力做愛，把她的身體掐成一朵水分流失的花。

小小通常是沉默的，偶而會發(fā)出崩潰的哭泣，我聽見那個男人喊，哭什么哭，你就知道哭。

他們的房門總是虛掩著，里面很是凌亂，像他們混亂的生活和感情。

我想把小小從這種凌亂的環(huán)境中解救出來，掏心掏肺地想，因為她是那么美的一個女子，不應(yīng)該受到這樣的對待。何況，她又是那樣有才華。

我曾經(jīng)看見她拉小提琴的樣子，在一個酒吧，穿著藍色的蠟染長裙，銀色的涼鞋，美得像一個夢。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一個夢，但我知道，她一定會再敲開我的門。

果然，她又一次逃到我家，帶著微微的酒氣，跌跌撞撞地撲進我的懷里。

她仰起的臉上交錯著淚水，她說，你不是想要我嗎，我知道，我成全你。

我有瞬間的猶疑，但她一邊說要我吧，要我吧，一邊把冰冷的嘴唇貼在我滾燙的嘴唇上。那一刻，所有的道德都統(tǒng)統(tǒng)崩塌，我不管不顧地要了她，但還是以小心翼翼的姿勢，她知道我想要她，但她不知道，我想這一刻想了多久，想到幾乎都要絕望。

我很想讓小小陪我整個晚上。在此之前，我也與不同的女人做愛，但從來沒領(lǐng)她們回家，也沒讓她們陪整個晚上。

我喜歡看小小閉著眼睛的樣子，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如孩童般的無辜，仿佛失掉了所有的力氣。但是她還是在聽到隔壁門響的時候，像個兔子一樣跳起來，拉開門跑出去。

3．

小小已經(jīng)成了我家的常客。我會時不時地對她談起莫扎特，舒伯特，巴赫，做出不經(jīng)意的樣子，但她還是聽得入了神，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天知道，我為了這樣的談話看了多少資料，準(zhǔn)備了多久。

漸漸的，她抱著琴來拉給我聽，有的聽得懂，有的聽不懂。但吸引我的不是音樂，而是她拉琴的樣子，簡直不似凡人。

她很少說話，但卻經(jīng)常提康南，那個男人的名字，仿佛失控了般。康南說這個，康南說那個，她的表情是那樣的向往和單純，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其實一點也不想聽。我不想她提那個男人，但我從不打斷她，還鼓勵她說。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她愿意同我多呆一會，

我發(fā)現(xiàn)，我愿意聽她講任何一句話，看她做任何一個動作，哪怕再幼稚，哪怕她真的除了哭什么都不會。

漸漸的，小小可以肆無忌憚地偷吃掉我剛泡好的面，拿我的煙抽。她根本不會抽煙，但卻對著鏡子好奇地練習(xí)，吸進去馬上吐出來，兩三口就可以抽光一根煙。

我一點也不覺得她笨。

甚至她有幾次都緊張地跑來對我說，康南開始販毒，這樣很危險，她擔(dān)心他，甚至想讓我去勸說他。

她只看得到我對她幾乎無微不至的通透的好，但她一點都不懂得，那些好下面埋藏著的仇恨和嫉妒，是會燒毀一個人的道德的。

是的，我嫉妒，甚至仇恨，但這并不妨礙我像個傳教士般虔誠地對小小說理想，說事業(yè)，說追求，我說，我可以送你去更好的地方學(xué)琴，甚至去國外深造。我給她將巴黎，講意大利，講瑞典，講我如何由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到大老板，然后又如何被人陷害到破產(chǎn)，又如何打了翻身仗重新開了這家小公司，講我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困苦與奢華，講到我新婚的妻子如何投入別的人懷中，又如何在我不名一文的時候舍我而去，直到講出了小小眼中晶瑩的淚。我說小小，勇敢點，你應(yīng)該有更好的生活。

小小逐漸跟我親密，她會用我的杯子喝水，甚至在康南夜不歸宿的時候，不再固執(zhí)地回去獨守空房，她霸占了我的床我的被子我的枕頭睡覺。但小小一直不是很情愿同我歡愛，起碼在清醒的時候不。只有當(dāng)她男人又一次打她，摔門而去，或者帶著別的女人回家的時候，她才會醉熏熏地跑到我這里來，一遍一遍地纏著我要她。

每次，我都會發(fā)現(xiàn)她身體上都會有新的淤青。我簡直恨死了那個男人，我恨不得殺了他。我甚至故意在她身上留下吻痕，我對她說那是因為我愛她。

其實，我是想讓那個男人發(fā)現(xiàn)那些吻痕，我想讓那個男人替小小做出決定。但是一直風(fēng)平浪靜得讓人絕望。

4．

夏天到尾聲的時候，小小慌張地塞給我一個厚厚的紙包，她說，有人舉報了康南販毒，還把他的團伙都說了出來，她想來想去，這個還是放我這最安全。

我在心里冷冷地，笑了。

我想，我終于拿到了證據(jù)。

但我不動聲色，仍然和小小一起做飯，在她清醒的時候溫柔地愛撫她，直到她逐漸接受我的身體。我仍然努力地在她身體上布滿了吻痕，就像一場證據(jù)齊全的陰謀。

一個午后，我終于聽到了隔壁房間激烈的爭吵，一聲高過一聲。我聽得出康南的激動和憤怒，他失控地喊，你滾吧，去找他吧。半開的門只能看見小小半邊臉，但是她無比激動，像個被激怒的貓，抓傷了康南的臉。

正在我擔(dān)心小小受到傷害的時候，警察及時地趕到了。

當(dāng)警察帶走康南的時候，小小像只受到驚嚇的貓，震驚地望向我貓眼的位置，那目光仿佛剛好對準(zhǔn)我，明明是無力的，卻讓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然后她飛蛾撲火般地追了出去，很決絕的姿態(tài)。

我稍遲的時候就拉開門去追，小小就像蒸發(fā)了一樣，如同她詭異地出現(xiàn)，又不著痕跡地消失。我挨家店面問，我從來沒感到這樣絕望，擔(dān)心和害怕，我當(dāng)年被人陷害到破產(chǎn)，新婚不久的妻子離我而去的時候，都不曾有這樣的絕望。

我一天天的徘徊，一天天的消瘦，小小真的再沒有出現(xiàn)，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

5．

我去看了康南，康南說，他知道是我做的，他早就認出了我。

當(dāng)年，他也是被團伙控制，為了勒取我的錢財，勾引了我新婚的妻子，騙出了我公司的情況，陷害了我。如今，我用同樣的方式勾引他的女人，讓他入獄，也不算卑鄙，這是他的報應(yīng)。

他很平靜，我也很平靜，他對我說，他早就知道那些吻痕是我留下的，但那是他欠我的，所以他才能夠隱忍不發(fā)。那天小小對他說，她要跟我去國外，去巴黎，去意大利，去瑞典，她要找最好的老師學(xué)習(xí)提琴，她要有更高的理想和追求。那些高高在上的東西，摧毀了他岌岌可威的尊嚴，所以他才暴怒。他始終不是不愛小小，是覺得配不上小小，那些自卑像一根沾了毒血的鞭子，抽向他深愛的女人同時，也抽疼了他自己的心。

他說，小小是無辜的。

他一直以為，我僅僅是報復(fù)。

的確，一開始，確實僅僅是報復(fù)，所以我才會在她逃向我家的第一天，在酒里下了迷藥，想占有她。盡管后來被她的眼淚軟化，開始有了同情。

可是為什么，后來她的一顰一笑都會在我心里掀起軒然大波，她在與不在，來與不來，我都無法平靜。她像一個透明而純凈的精靈，光著腳闖入我的領(lǐng)地，毫不客氣地吃掉我的泡面，偷偷抽光我的煙，但卻輕而易舉地攻占了我的心。

可是為什么，在失去她的日子里，我的心會如此疼痛，不可抑制。

6．

我習(xí)慣虛掩著門睡覺，把面泡好放在桌子上，把煙放在梳妝臺前。眼睛閉上的時候，耳朵也不肯閉上，我總是聽見小小輕巧地閃進來，穿著藍色的蠟染長裙，光著腳，蟋蟋唆唆地吃光我的面，對著鏡子偷偷抽掉掉我的煙，然后霸道地占據(jù)我的床。

我想起她初逃到我家來驚慌失措的樣子，她只會哭，她是那樣柔弱那樣笨。

想起把康南的一切一點點告訴我，她把康南的東西交給我保管，她是那樣信任我，信任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即使絕望都不肯傷害任何一個人。

她就像個誤入凡間的天使，這個社會不符合她的想象，她便輕巧地逃開了。

她不會知道我有多么愛她，比她想象的，比我想象的還要愛。

她不會知道她逃開了這個不理想的環(huán)境，但卻永遠逃不開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