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和華萊士對創建自然選擇學說優先權的互相謙讓,成為科學史上的佳話。但由于兩人的學術觀點不盡相同,他們并不回避學術之爭。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在1859年出版,華萊士也跟著分享自然選擇學說共同創建者的殊榮。10年后,華萊士開始發出不同的聲音。1869年3月24日,華萊士寫信給達爾文說他即將在《季度評論》發表一篇文章,首次提出自然選擇的威力存在局限。他預料赫胥黎或許還有達爾文會認為其觀點是站不住腳的,但他還是希望達爾文知道他是根據確切無疑的證據提出的。3天后,達爾文回信說他期待著讀到這篇文章,“我希望你還沒有完全殺死了屬于你自己也屬于我的孩子”。
華萊士發表在《季度評論》1869年4月這一期上的文章是一篇評論著名地質學家賴爾的“低等民族”的大腦應該只比猿的大腦稍微高級一點就能滿足其需要了。既然“低等民族”的大腦遠遠超出了其需要,就說明人類的大腦不是自然選擇而來的,而是在一個“統治智能”的指引下產生的,為“高等民族”預他在給華萊士的信中說,如果不是華萊士預先告知的話,他會以為那些話是別人加進去的。他完全不能同意華萊士的看法,堅持認為人的進化無須有另外因素的參與。他直言不諱地表達了對華萊士的失望:“你的文章就名著《地質學原理》(第10版)的書評。他預計會引起達爾文反感的觀點,是他認為自然選擇無法解釋人類大腦的由來。他的推理很簡單:“低等民族”大腦的大小和復雜程度與“高等民族”的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低等民族”所擁有的心智能力并不比猿高多少。由于自然選擇是個漸進過程,如果大腦是自然選擇的結果,那么備的,就像后來的智能設計論。華萊士沒有明說這個“統治智能”是什么,但讀者不難聯想到神或上帝。其實華萊士并非基督徒,他相信的不是上帝,而是宇宙中的神靈。
正如華萊士所預料的,達爾文對此的反應極為強烈。在華萊士有關論述的旁邊,達爾文寫下了“NO”,下面還畫了三條線,并加上一串感嘆號。像是一個蛻化的博物學家寫的,而你曾經是《人類學評論》的最好論文的作者!唉!唉!唉!”
華萊士自稱是比達爾文本人還要堅定的達爾文主義者,比達爾文更相信自然選擇的威力。是什么原因讓華萊士“蛻化”了呢?華萊士向達爾文解釋說:“我很能理解你對我有關人類進化的‘非科學’觀點的感受,因為如果是在幾年前,我自己也會同樣認為它們是瘋狂、無理的。”他的觀點發生了改變,完全是因為他考慮到了一系列“不平常的現象”,他對這些現象進行了充分的驗證,證明了的確存在科學還未能認識到的“力量和感應”。
原來此時華萊士已成為唯靈論的信徒。在19世紀中葉的英國,有許多科學家相信在物質世界之外還存在一個超自然的神靈世界,具有特異功能的通靈人可以和死人的神靈溝通。華萊士知道達爾文對唯靈論嗤之以鼻,認為相信唯靈論的人生活在幻覺之中,因此華萊士列舉了一些相信唯靈論的著名科學家以證明吾道不孤,敬請達爾文在他們出現確切的發瘋癥狀之前別忙著下結論。
華萊士本來也不相信唯靈論,本來也認為那是一種幻覺或騙局。他的轉變發生于1865年。那一年的7月,他在一個朋友的家中參加了一次降神會,親眼見到在“神靈”的作用下桌子自發地移動、振動,并聽到奇怪的擊打聲。第二年11月,他在自己家中對一位著名的通靈人進行實驗。他聲稱他是抱著不偏不倚的態度進行實驗的,通靈人展示的特異現象——例如肥胖的身體能夠離地懸浮、當時是冬天通靈人卻能變出鮮花等等——讓華萊士著了迷,讓他覺得有必要對通靈現象做進一步的科學研究。其實,他此后的研究不過是為了證明通靈現象的真實性,并為唯靈論提供“科學解釋”。他對唯靈論的信仰再也沒有動搖過,成為唯靈論運動的核心人物,直到逝世。甚至在死后他也沒有拋棄唯靈論運動:他的妹妹作證說,在通靈人的召喚下他曾經顯靈,在他寫的《迢自然的科學觀》一書中寫上他妹妹的名字,而且是不必打開書就寫上的。
對這種神奇的現象中國人不會陌生。在20世紀80年代,唯靈論在現代的翻版——人體特異功能不也在中國風靡一時,不也有許多中國科學家包括著名的中國科學家對之深信不疑嗎?和華萊士一樣,許多中國科學家一開始對特異功能也不相信,但是在看了特異功能表演后就被征服了,相信里面蘊含著無比重大的科學奧秘,全身心地投入研究。他們天真地以為,如果自己看不出特異功能、通靈現象有什么破綻,那么它們就是真實可信的。他們忘了,即使是一個簡單的小魔術,他們也是看不出有何破綻的。科學家現場識破特異功能、通靈現象的能力,遠不如魔術師。由于對自己的識別能力過于自信,更由于喪失了科學精神,科學家面對特異現象很容易受騙上當。
達爾文雖然對華萊士皈依唯靈論很失望,但是這并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友好關系。為了解決華萊士生活上的困難,達爾文游說英國政府給華萊士一筆不菲的年金,但華萊士對唯靈論的熱衷受人詬病,一度成為他獲得政府資助的障礙。達爾文為華萊士辯護說,華萊士對唯靈論的迷信,并不比這個國家人人接受的官方迷信(指基督教)更壞。
科學家當然可以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不管信的是唯靈論、特異功能、基督教或別的什么教,都是其自由。但是一旦讓自己的宗教信仰干擾了科學研究,硬要在科學中塞進宗教私貨,或給宗教信仰披上科學外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就難免要遭到批評。僅僅因為對某個科學問題一時還沒能找到答案,就放棄了繼續研究的可能,而乞靈于神靈、上帝,不過是懶惰和短視的表現。華萊士對人腦功能及其由來的疑惑、對自然選擇學說的批評,在當時還有些道理,但隨著科學研究的深入,在現在則早已不是問題。只是他對唯靈論的迷信,卻成了他的一大污點。
(張小寧 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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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85年以來,達爾文獎就已經廣為流傳。達爾文獎是一個帶半開玩笑性質的獎項。該獎項以著名進化論學者查爾斯,達爾文命名,是因為獎項的得主均失去了繁殖的能力,“讓自己愚蠢的基因不再自由地傳播出去”,對人類的進化做出了貢獻。亦有人認為,達爾文獎是用來記錄“那些在進化過程中走得最慢的人們”。它對獲獎者的基本要求是:①無繁殖能力——死了或者已絕育;②無與倫比的蠢;③自找的(主動為之);④心智正常(已成年且擁有為自己行為負責的能力);⑤基于真實事件。
2008年達爾文獎的頭名授予了一位巴西牧師。他在評選中獲得了8.9分的高分,并“勇奪”13947票——比第二名整整多了9143票!2008年4月20日,為了嘗試創造新的氣球編組飛行世界紀錄,并借此宣傳他為卡車司機們創造一個精神上的休憩站的計劃,他帶著各種安全保障措施,包括穿了一件救生衣,挑了一把有浮力的椅子,包里帶了一個衛星電話和一個GPS,乘著一堆氦氣球升空旅行。然而,他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不會用GPS。由于風向的改變,他被無情地吹向了遠海,并在海面上迷了路。他慎重地撥了求救電話。但由于他不會用GPS,救援者無法找到他的準確位置。最終,他在上帝的指引下去了天堂,氣球的碎片散落在山上和海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