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譽為“八十年代活雷鋒”、“當代保爾”,到最近當選為中國第五屆殘疾人聯合會主席,張海迪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生命與事業的奇跡。然而,在這些奇跡的背后,我們不能忽略一個男人的身影,他就是張海迪的丈夫王佐良。
他們是如何相識的?走過26年婚姻、如今已過天命之年的他們,生活中有多少與眾不同?妻子眼里的王佐良是個怎樣的丈夫?丈夫眼里的張海迪又是個怎樣的妻子?
一篇報道促成了一樁婚姻
“我被他的誠意、執著打動,他被我的樂觀、堅強吸引,然后我們便走到了一起。和現在年輕人的情感經歷相比,我們的婚姻毫無秘密可言。”2008年12月14日上午,張海迪、王佐良夫婦說起自己的婚姻,滿臉笑意。
王佐良出生在上海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年輕時曾在安徽廬江縣農村插過隊,如今是山東師范大學外語培訓中心的資深教授,主要從事翻譯工作。
1981年12月19日上午,王佐良翻開當天的《人民日報》,立即被頭版頭條上那篇題為《癱瘓姑娘玲玲的心像一團火》的文章吸引住了。反復讀了幾遍文章后,他對身殘志堅的玲玲(張海迪的小名)升起了一股傾慕之情,立即提筆寫了封熱情洋溢的信,寄給了千里之外的張海迪。隨后,兩人書信往來頻繁,友情與日俱增。
幾個月后,王佐良瞞著父母獨自一人從上海來到了張海迪山東的家,一向內向、靦腆的他竟大膽地當面向張海迪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情。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張海迪也暗暗喜歡上了這個瘦削、俊朗的大哥哥,但顧及到自己的身體,她還是違心拒絕了王佐良的愛意,并勸他打道回府。王佐良卻執著地在她家里住了下來,主動擔負起照顧張海迪的任務,幫她學習英語、德語。王佐良還找來雜木,精心為海迪做了一副輪椅,學習累了就推著她到外面轉轉。最后,張海迪還是被王佐良的真誠打動了。就這樣,1982年7月,兩人攜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結婚后,王佐良并沒有帶著妻子返回上海,而是留在了山東,住進了張海迪父母的家中,成了一名“上海來的上門女婿”。1990年以后,濟南市為解決市內各界知名人士“房困”問題,專門興建了一個花園小區,王佐良和張海迪這才擁有了自己的獨立空間。
和老人共同生活的那幾年,每天晚上吃過晚飯、看完新聞聯播后,夫妻倆便回到書房,一人一張書桌開始了各自的學習和寫作。有時實在太累了,他們其中的一個便說:“嗨,不行了,我們歇會兒吧!”于是,王佐良就推著海迪在屋子里來回轉悠。此時,海迪便說,現在就當我們是去公園,你說現在走到哪兒了?王佐良邊笑邊回答:走了還不到一半呢。然后,他們接著在屋子里轉悠,直到“看見公園大門了”、“累了,該回去了”才罷休。
張海迪、王佐良夫婦說,那是他們至今難忘的一段美好時光。
身體殘缺成全生命完美
“一個人病倒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進取的信心和力量。”當年張海迪的這句話曾激勵了許許多多殘疾青年,也同樣激勵著她自己。這么多年來,作為丈夫,王佐良目睹了太多妻子痛苦時的情形,因此,他照顧起妻子來也格外盡心。
1985年,由于晝夜伏案創作《輪椅上的夢》,張海迪的鼻梁被眼鏡壓破一塊皮,從此不斷潰爛出血,可為了寫作,她一邊用手絹捂著,一邊仍不停地寫,一直拖到了1991年初。最終,在王佐良再三勸說、甚至不惜以“冷戰”為代價的“逼迫下”,張海迪才跟著丈夫來到了上海一家醫院做了詳細檢查。檢查結果讓王佐良嚇了一跳:鼻梁基底細胞癌。
面對王佐良嚴肅的表情,樂觀的張海迪卻笑了:“相對于多年來病魔的折磨,癌癥對我來說并不可怕,某種程度上,我甚至早就希望這種病能光臨我。因為如果我因此走了,不僅對自己是一種解脫,也是對我的愛人——你的一種解脫。那樣的話,你也不用長年累月為我擔心受怕了。”話未說完,張海迪卻發現王佐良已淚流滿面,于是趕緊改口,“好了好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這樣吧,我全力配合治療。”
為防癌細胞擴散,經過反復會診,醫院決定對張海迪實施手術。在手術臺上,因為高位截癱不能麻醉,她就憑自己的意志去抵御疼痛。幾個小時后,當張海迪面色蒼白、鼻子上纏著紗布從手術室出來時,王佐良急步走上前握住了妻子的手,哽咽著無法言語。
經歷過生離死別,王佐良對妻子照顧得更加周到了:每天清晨,他匆匆忙忙趕到城東的學校上班;中午不管風吹日曬,他也一定會騎上半個小時的車趕回家,做飯,洗衣,然后給妻子的手臂、肩膀做按摩。
近年來,由于各種病痛的折磨,張海迪已經不能長時間坐在電腦前寫作了。于是,王佐良便為妻子添置了一個筆記本電腦,讓張海迪倚著床寫作。但沒過多久,這樣寫作也做不到了,她必須將電腦放在身體的一側,扭著身子敲擊鍵盤。即便如此,張海迪依舊日復一日地堅持著。
因為第二天要上課,有時晚上王佐良睡得早些,可往往半夜里總是被張海迪叫醒:“快去看看,電腦可能出了故障”、“打印機出問題了”,等等。每到這時,王佐良總是一骨碌爬起來調試電腦和打印機,然后再重新躺下來。
張海迪愛好廣泛,年輕時參加過殘疾人運動會的氣手槍比賽,歌唱得也頗具水準。有時,兩人工作累了,也拿起麥克風,來個夫妻對唱。張海迪不僅在生活中唱,還唱到了電視上。她的MTV《我的夢》曾在中央電視臺播放過,還獲得了首屆中國音樂電視大獎賽金獎。對于妻子的歌唱天賦,王佐良贊不絕口,更自稱是妻子的鐵桿“粉絲”。
張海迪喜愛畫油畫,寫作之余還創作了多幅畫作。2005年6月,張海迪讀海明威的小說《乞力馬扎羅的雪》,讀著讀著,小說里描繪出的意境讓她有種想用畫筆表達出來的沖動。于是,她轉著輪椅沖到畫架前,卻發現顏料大部分都用光了。看見張海迪著急的樣子,正忙著備課的王佐良二話沒說就出了門。一個多小時后,他大汗涔涔地提著一大箱子回來了。張海迪打開箱子一看,天啊!先生竟然給她買了一大堆油畫顏料還有十幾支畫筆。
像所有女性一樣,張海迪很愛美,也喜歡打扮自己,一條紗巾、一件毛衣的顏色,她都會精心挑選。王佐良出差時,總不忘給妻子捎紗巾、毛衣之類的禮物,而且買回來的衣服常常讓張海迪眼前一亮。在多種場合,很多人都對張海迪的著裝大方、新潮贊不絕口,海迪總會笑著說:“這要感謝我的先生。他可是我的健康顧問兼形象顧問啊!”
張海迪和王佐良更是一對不折不扣的足球迷。2006年的足球世界杯期間,兩人經常在凌晨三四點爬起來看球賽。德國對阿根廷的那場比賽,到了最后罰點球的關鍵時刻,王佐良認為阿根廷罰點球的技術不行,覺得德國最終能贏。而張海迪則希望心目中的英雄球隊阿根廷勝出。最后,結局不幸被王佐良言中。海迪大慟,淚花閃爍地唱起了那首著名的歌曲《阿根廷,別為我哭泣》,害得王佐良趕緊安慰妻子,直到她破涕為笑。
采訪中說起妻子張海迪的這些“過去糗事”,王佐良樂不可支。
“我們的婚姻和常人無異”
20世紀90年代初期,國內報紙曾經發起過討論“張海迪到底應不應該結婚”的話題,當時讀者的觀點分為針鋒相對的兩派:贊成者認為,拋去其身上的諸多光環不說,作為一個女人,張海迪有擁有感情、家庭的權利;而反對者則認為,張海迪身上的光環決定了其家庭、婚姻不可能達到寧靜、穩固的地步,與其這樣,還不如獨身一人更利于自身潛力的挖掘……對于這些長久不息的爭論,張海迪和王佐良一笑置之。張海迪覺得,拋開賴以代步的那張輪椅,其實自己和丈夫的婚姻,跟中國千千萬萬平凡的夫婦根本沒有太大的區別。
張海迪雖然只能靠輪椅移動,但這不妨礙她對生活的熱愛。平時在家里,她盡可能地做些家務,譬如掃地、擦桌子等。張海迪還很喜歡做飯,但家里廚房太小,她的輪椅進不去,于是她就讓不善烹飪的丈夫代她操作,做她發明的菜品,比如“豐收在望”——辣椒醬拌胡蘿卜、“金谷滿倉”——番茄沙司炒雞蛋等。做菜時,張海迪在廚房門口一、二、三地說步驟:放油,放蔥花,用急火炒……菜做好后,張海迪總會吃得津津有味。用她的話說,雖然菜是丈夫炒的,但每一道工序里都傾注了自己的智慧與思想。而王佐良呢,則一邊笑呵呵地看著妻子滿足地大口咀嚼,一邊孩子似的邀功:“海迪啊,我的手藝不錯吧,是不是又有長進了?我覺得吧,要是在炒這道菜時,再加入一點香菜或者其他佐料,說不定更好些。”說完,兩人便幸福地哈哈大笑。此時的夫婦倆,已經不再是什么作家、教授,儼然一對酒店里的大廚。
張海迪和王佐良都是喜歡孩子的人。
有一次,張海迪問丈夫:“我們沒有孩子,等我們老了怎么辦?”王佐良平靜地說:“到那時,我們一起上敬老院,我陪著你!”海迪動情了:“佐良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找一個健康的人來陪伴你。”王佐良笑著制止妻子說:“怎么說出這種不爭氣的話來?現在醫學這么發達,我們還要活上100歲哩!”
雖然不能像常人那樣成為一個幸福的母親,但張海迪卻把愛給了更多的孩子。在丈夫的支持和鼓勵下,她為孩子們寫書、譯書,還在幾年前捐出巨額稿酬建了一所希望小學。對殘疾兒童,張海迪更像母親一樣處處關懷,在每年的“兩會”上,海迪為全國的殘疾人朋友提了很多切實的議案。
張海迪和先生不僅愛孩子,對小動物也有一種悲憫情懷。
他們曾養了一條白底黑花的“西施犬”,張海迪給它取名“板凳”,這只狗整整陪伴了張海迪夫婦14年。
張海迪稱自己是“板凳”的大姨,丈夫是“板凳”的叔叔。多年的朝夕相處,張海迪夫婦和它結下了深厚的感情,“板凳”已經成了這個家庭不可缺少的一員。以至于王佐良每天下班回來,總會習慣地問一句:“板凳在哪兒?它在家乖不乖?”而張海迪則經常會在丈夫回家時,逗著“板凳”去迎接:快去,快去,叔叔回來了。在他們心里,“板凳”的地位已經超越了一條小狗數十倍、數百倍,某種意義上甚至成了他們的孩子。
時光荏苒。轉眼間,5歲時就因患脊髓血管瘤而高位截癱,胸部以下失去知覺,且被眾多權威醫學專家確診為“很難活過27歲”的張海迪,已經53歲了,而他們那最初并不被太多人看好的婚姻,也走過了令人羨慕的26年歷程,留下了一長串幸福的腳印。也就在這一年,張海迪也迎來了生命中的巔峰時刻——2008年11月13日,張海迪當選為中國第五屆殘疾人聯合會主席。從當年那個微笑面對一切的殘疾姑娘,到一個又一個奇跡不斷被創造,再到如今這個自信、優雅、知性十足的全國殘聯主席,張海迪讓無數人看到了生命價值的真正內涵,讀懂了堅強、樂觀、永不放棄的博大意義。
采訪中,說及自己的婚姻,王佐良感慨萬千:“多年來,外人只看到了海迪作為公眾人物的一面,看到了她身上的種種光環,卻不知道她承受了怎樣的痛苦、付出了怎樣的艱辛;多年來,作為海迪的丈夫,我始終不愿出現在鏡頭前,人們也不太理解我的低調。其實,我只是想能騰出更多的時間為海迪多做點什么。結婚以來,她曾多次問過我,是否對這種婚姻產生過厭倦,我的回答一如既往——我為我的妻子驕傲,我為自己的婚姻驕傲。”
談起未來的打算,一旁的張海迪笑了:“有愛相隨,我的人生已經完美無缺。年少時我曾說過,一定要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現在我的這個理想實現了——我能為更多的殘疾人朋友服務了。但我還有個愿望,希望退休后能開個咖啡店,我當老板娘,他當老侍應生,一起品評咖啡香濃中的夕陽樂趣。”說到這里,張海迪扭頭看了看身邊的王佐良,眼神里滿是幸福。(未經許可,嚴禁上網、轉載或摘錄)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