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之所以和徐江結婚,我現在想來都覺得是鬼迷了心竅。
我供職于一家媒體,算得上是聰明能干的女人,圍在身邊的男子并不少,一向以為自己愛嫁誰是誰。可過完十一大假后,才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可笑。
長假與一群朋友駕車外出游玩,到達目的地,竟然發現同來的八輛車都是成雙成對,有的甚至是一家三口同游,我陳小微與誰在一起似乎都是當“燈泡”的命。無滋無味地混了半天,假說接到老總電話,我灰溜溜地回了城。
在家昏睡半天,黃昏時我接到徐江的電話,說要給我電腦安游戲。徐江和我的關系本來一般,可因為他是電腦高手,而我的電腦又老出毛病,我們的接觸才頻繁起來。我氣正沒處發:“徐江,你那破腦子里除了你的破游戲還有啥東西?”徐江頓了會兒說:“小微,你是不是遇到啥事了,心里不舒服?我請你吃飯吧!”
請我吃飯的人多了去了,可誰問過我“是不是遇到啥事了,心里不舒服”?因為這點感動,那天與徐江吃飯時我喝多了。我說:“徐江,是不是我這樣的女人讓男人不敢娶呀?是不是我只是別人蛋糕上的奶油花呀?”徐江定定地看著我說:“小微,你嫁給我吧。”
我酒醒了大半。這是第一個向我求婚的男人啊。
徐江說:“其實我們很般配的。我長得還算英俊,每月有固定的收入,沒有不良嗜好,年歲和你相當。”
我撇嘴:“如果有錢,大個二十來歲也沒問題。”
徐江說:“那你怎么和對方白頭到老?你說過你這輩子不嫁人就罷了,嫁了就一定要和對方白頭偕老,這才是最浪漫的愛情。”
我說過,也記得,可除了我自己,只有徐江記得。
三個月后我們居然扯證結婚。
婚后,我們租了一個漏風又漏雨的房子。這天下雨,正巧徐江的酒友小范來了,一看他頂著塑料布的狼狽樣子,說:“小微的父母不都是專家學者嗎?讓他們出點兒錢給你們付個首付整套房子住著,多好啊。”徐江粗里粗氣地說:“我不要他們的錢,我能掙一套房子給媳婦兒住。”小范說:“誰讓你要啊,讓小微去要。”徐江說:“小微也不會要,我就服她這一點兒,當初愛的也是她這點兒,自己打江山,從來不靠父母。”
聽到這一句,我愣住了,好半天動也沒動。
二
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我突然醒了,在“錢”字上醒了,開始想盡一切辦法掙錢。以前單位上派我搞人物專訪,只要是我不喜歡的人物,再紅極一時也不去。現在,我去了,對象越紅越好,即使在心里罵對方是狗屁,臉上也笑著,竭力挖掘對方的賣點;以前有朋友的報紙要我救急,我當然要看當時的心情,現在卻是追著人家要版面。一年半后,我挽著徐江的手去選定了一套房子,付掉首付后,我拍拍徐江的面頰,春風得意地說:“沒想到你老婆這么厲害吧,再過一年,我們買車!”唉,自己都佩服自己這么能干!
徐江忙著新房裝修,忙著買家具。我也忙,忙訪談忙寫文章、出書,根本沒發現,住進新房的徐江越來越沉默。直到有一天,我凌晨兩點回到家里,看到徐江還坐在電腦前,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過去拍拍他的肩:“還打游戲?能不能長點出息,不能掙錢,就多保重身體。”徐江居然一下火了,跳起來指著電腦屏幕:“我在玩游戲嗎?我也在工作!這個家不是你一個人掙來的!每個月月供我也承擔了!”“誰給你搶功勞了?”看著徐江一張扭曲的臉,我轉身進了臥室。
可想想還是心里憋屈,他徐江憑什么對我這樣大吼大叫?第二天找到朋友小圓,說起徐江的表現,氣得牙癢癢:“和他結婚,我放棄了多少東西他不知道?住在我買來的房子里卻這樣對我,我要和他離婚!”小圓白我一眼,慢悠悠地說:“陳小微,你和徐江在一起三年了吧?三年里你發的火多,還是他?你一個女人有點名氣,又自以為是在掙錢養家,脾氣大得通了天,和你在一起誰好受啊?再說了,你說是去和書商、主持人見面,一去大半夜不歸家,電話也不打一個,像個做妻子的嗎?也就徐江受得了你,換個男人你試試!你真以為徐江沒出息?徐江已經跳了槽,在新公司很受重視呢,據說不久要被派到意大利工作。他若這一去不想回來了,我看你怎么辦!”
怪不得他徐江敢向我發火,原來是小魚躍了龍門!我一方面埋怨自己對徐江的近況竟然一無所知,一方面又氣憤他小人剛一得志就忘了形!
三
我告誡自己要心平氣和地和徐江談一談,可才說三句氣就不打一處來,一通發泄后,叫出了“我要離婚”。徐江站起身走回臥室,不一會兒背了個包出來,說:“我暫時去公司住兩天,你擬好了協議再來找我。”他居然敢和我叫板,我豈能輸了志氣?“我馬上就擬!”我在他身后叫,徐江理也不理關上門走了。我氣得哭了,第一次為一個男人痛哭。哭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值得,我擦干淚開始給離婚的朋友打電話,讓他們寄一份離婚協議樣本給我作參考。我陳小微離了誰都活得更自在。
這天下班回到家,竟然看到門上貼了好幾張紙條,一張催繳水費的,一張催繳物管費的,還有張催領匯款單的。我頭都大了,這些事情都是徐江在辦,我什么也不知道。只得打電話給徐江,徐江慢悠悠地說:“水費在文同巷代收費處交,物管費在小區東大門的門衛室交,匯款單在小區物業管理處領。”我聽了前面忘了后面:“你回來一趟不就得了?”徐江還是那口氣:“你先熟悉熟悉的好。”去你的!我氣得摔了電話。
東忙西忙,四五天過去了,我突然想起郵箱里一份離婚協議樣本都沒收到。這天,我正打電話催促,腹部一陣刺痛,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我醒來時是在醫院,看到了徐江有些紅腫的眼:“對不起小微,我沒照顧好你……是宮外孕,手術已經做了,沒事了。”徐江痛惜的目光要穿透我的身體。我一向是個馬大哈,加之最近的這一攤事,弄得對自己身體的變化沒有一絲警覺。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我卻咧嘴笑了:“我們離婚路上的障礙清除得正是時候!”徐江抓緊我的手:“別說傻話了,我們不會分開的。”我嘆口氣問:“意大利那邊給你什么待遇啊?”徐江說:“待遇倒是不錯,每年還帶薪休假一個月,合同期為四年,不能帶家屬……”“那是當然,家屬帶去豈不是個大麻煩,單身最好,還可以找個意大利美女……”我滿面微笑,眼淚卻不爭氣地涌了上來。
徐江卻笑了:“給你說實話,我本來是想去的。四年回來,我們就可以賣掉現在的房子,買一套小別墅住著,余下的錢,我們先給未來的兒子存一筆留學基金,再拿一部分游山玩水,讓那些書商啊、主持人啊見鬼去。可我走了,你怎么辦?離開你幾天,就把家里弄得一團糟,什么事都沒個抓拿,如果再遇上你生病,沒人照顧怎么行?所以,想來想去,我們老兩口不能天各一方拼富貴,寧肯喝粥,也得守在一起。”
徐江若認真說點兒情話還真是好聽。我感覺自己的心有春風蕩漾著,卻故意賭氣說:“誰和你是老兩口啊?”
“當然是你我這對天仙配呀!”徐江笑瞇瞇地。
“唉呀,真不害臊,兩個歪嘴葫蘆還天仙配呢。”
“有什么害臊的。我就是那憨厚多情、一心一意把你愛的董大哥,你就是神通廣大、才貌雙絕的神仙妹妹,我們是天生一對兒,一輩子誰也離不開誰。”
這個男人雖然無錢無勢還惹我生氣,但他確實是我生命中的陽光、水與空氣。但是這么認輸豈不是便宜了他?我哼一聲:“不是我生病的話,我早把離婚協議書擬出來了。”
徐江大笑:“你還等著那幫狐朋狗友給你寄樣本吧?我早給他們打過招呼了,哪個小子不怕我拳頭硬,只管給陳小微寄去!”
我再也繃不住,終于笑出了聲。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