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里爭創省級文明城市,我和同事去執法大隊采訪,五月的天氣,陽光正好。
執法大隊位于水邊,離最近的大慶路也有幾百米遠,遠遠望去,雉堞的墻垛,還有仿古的城門洞,鉚釘的紫紅門,像極古代的城堡,讓人產生遐想:城墻里面,是否埋伏百萬雄兵?雉堞背后,有沒有一雙雙警惕的眼睛和一個個冰冷的箭鏃?
完全沒有想到進門以后竟是這番情景,放眼望去,毫無阻礙,除了白亮亮的水就是碧綠綠的樹、蘆葦,五顏六色的野花正開得熱烈,一些白墻紅頂的建筑點綴其間,不像是辦公的設施,倒像是景區的小品。
這里本是一片沼澤,地勢低洼,墻里的一塊塊方塘就是利用原來的水汪開挖而成的。水面鋪著大葉的荷和小葉的菱,讓人懷想夏天的好時光,滿塘的荷葉中開著紅的白的花,還有白嫩甜脆一咬一口白漿的菱,忍不住眼也要饞嘴也要饞。
沿塘邊小徑去辦公室,一路花紅柳綠、蝶舞蜂飛、鳥雀歡鳴,頓覺一墻之內,便是桃源。
久在鋼筋混凝土的建筑里居住,猶如困在籠子里的鳥獸,呼吸的空氣都是渾濁的,來到這個地方,多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也是好的。
辦公室建于水邊,門前是一汪水塘,塘里除了平鋪的菱就是直立的葦,還有一些高苗,在半腰里結一種叫做“茭白”的果實,可以作為蔬菜炒來吃,味道好。河風習習,吹得蘆葦索索直響,不住搖曳,一只褐色水鳥立于一根蘆葦上大聲歌唱,隨風擺動,像是一個技藝高超的雜技演員。它就在我的眼前,幾乎一伸手就可抓到,我奇怪它居然這樣大膽,敢和我如此親近。我認識這種鳥兒,老家人都叫它柴刮子,把窩做在葦叢中。小時候,我經常會在葦叢中發現它用葦葉做成的窩,懸在幾根蘆葦搭成的架子間,窩里還會有幾只鳥蛋。現在我在這里見到它,仍然有老朋友碰面一樣的欣喜。在我印象中,它并不十分大膽,起碼在我少年時代,從來不敢與我這樣近距離對視。
兩只褐色的麻鴨帶著一群深褐色的小鴨在柴刮子的下面悠閑地游弋,一會向東,一會向西,兩只老鴨不時地把頭扎進水里,露出兩只紅蹼的鴨掌在水面直蹬,小鴨子也學著它們的樣子,一個個把頭埋進水里。真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其樂融融。臨水而觀,竟然生出羨慕之心,要是像這群鴨子一樣過著簡單的生活,也不是壞事。
水塘邊有塊空地,澆了水泥,兩隊小伙子在一名教官的指揮下,正在練習擒敵拳,“呵哈”的喊聲不絕于耳,我驚訝這兩種生靈居然不受絲毫驚嚇,依然悠哉游哉。看來,長時間的與人共居,它們竟也把他們當成了自家人。
我們順著河堤向前走,在一個小屋前,見一位老人正蹲在地上,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圍網,目光里透出一種爺爺才有的慈愛,像是在看鐘愛的小孫子。近前一看,原來是一群小麻鴨,跟水里的那群一個模樣。
我們和老人搭訕起來:“這些鴨子是你自己養的嗎?多少錢一只買的啊?”
老人說:“不是買的,是我自己孵的,是冬天撿的蛋。”
“什么?自己撿的蛋?”
“是啊,就在蘆葦棵子里。”
原來,眼前的這群雛鴨不是家鴨。我早該想到,沼澤地的蘆葦叢中原本就該有野鴨等水禽出沒,這里有它們喜歡吃的小魚小蝦,還有螺螄。
老人說,現在野鴨下的蛋就不用去撿了,野鴨自己會孵,冬天下的蛋,要是不揀回來,怕凍壞了。再過幾天,這群小鴨能自己找食吃,就可以把它們放進河里了。
我想起先前在水塘里看到的那個鴨子家庭,疑心也是野鴨,一問,果然不是家鴨。
“它們怎么不怕人呢?”
“怕什么呢?又沒有人驚嚇它,每天我們還有專人去喂它,現在這里已經有好幾群野鴨了,鐵山寺森林公園天泉湖那邊的野鴨有時也飛過來,我們一樣給他們吃食。”
哦,原來如此。
我們離開大隊的時候,正看見一群野鴨從淮河的那邊飛過來落進城堡里,一樣的褐身綠頭,一樣的黃嘴紅蹼,撲棱著翅膀,嘎嘎地叫。這個城堡以河為墻,隔的是人,卻能讓野生飛禽們暢通無阻,我忽然有些明白城門樓上為什么刻著“天鵝湖生態園”幾個大字了。有這樣一個適于居住的環境,有這樣一群喜歡動物的人,或許有一天,在這片水面上自由自在游弋的,不單單只是幾群褐色的野鴨,也會有雪白的天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