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故鄉,我腦海里首先出現的便是糟魚兩個字。這是因為這種獨特做法做出來的魚,對我的影響太大了。
那還是我小時候,住在家鄉。那是個離黃河岸邊百里之遙的小村莊。每到深秋初冬,村里便有從黃河岸邊過來的賣糟魚小販叫喊:賣糟魚了!我便拿著祖母給我的一二角錢跑過去。賣魚人便取一塊洗凈的枯荷葉,用竹筷挑二三條小魚給我。不一會兒我便干凈地吃下了肚,連一絲魚骨魚刺都不剩。開始我還奇怪,這魚看著這么完整,怎么連魚骨都是面軟的呢?全然不用像吃其他魚那樣擔心刺了喉嚨。而且它味道如此鮮美,令人回味無窮。
我9歲那年冬天,忽然高燒不退,吃藥也不見效,眼看就不行了。我燒得昏迷中隱約聽祖母問我想吃什么?我說:吃糟魚。這可令家人做了難,冰天雪地上哪里弄糟魚去?鄰居二叔卻說有辦法,原來他在黃河邊待過,見人做過糟魚。
第二天一早,他砸開村東水塘的厚冰,費了很大勁撈出約有二斤小魚,剖洗干凈后就開始做。鄰居們都來看,二叔說,這糟魚既難做又好做。只見他在鐵鍋中先鋪一層白菜葉,然后在上面把一條條一二兩重的小魚碼好,撒進鹽、姜絲蔥段等,挖一塊豬油丟進去,倒進一兩醋,最后倒入淹住魚約一寸深的清水,開始敞著鍋用文火燒。水燒開后,他把鍋下火弄至微小得似著似熄的樣子,將鍋蓋嚴嚴地封好。說,等六七個小時后,魚鍋的水燒得只剩鍋底一點的時候,糟魚就做成了。
天黑,我吃了二叔做的糟魚,那味道竟和買的不相上下。奇怪的是,自打我吃了糟魚,病竟慢慢好了。家人都說糟魚能治病,治好了我的高燒。實際上,那是巧合,我吃了那么多藥,藥效終于發揮出來了。
一晃幾十年過去,我離開家鄉,也退休了。退休后我和一幫老友愛好上了垂釣。可是,釣回來的魚卻常常讓我為難,家人都不愛吃魚,大人嫌腥,小孩子嫌有刺,弄得我釣趣盡失。
忽然,我想起小時候家鄉的糟魚,我何不試做讓他們品嘗品嘗呢。于是,我在一次釣魚回來后,挑選小魚,按照二叔當年做糟魚的步驟和要領,做了一鍋。老伴本來對我的行為是持高度懷疑態度的,可一嘗不作聲了,說:你這是怎么做的呢?不腥,挺香,味美,連魚骨魚刺都不浪費。我說,豈止是不浪費,還補鈣呀。聽說補鈣,兒媳連連往小孫子的嘴里填,小孫子一會兒就吃了四五條。
從那以后,老伴不但不反對我釣魚,有時還催我去釣呢。她倒成了做糟魚的好手,而且進行了創造性的發展,幾斤重的大魚她也敢做成糟魚——切成片剁成段地糟。我說你這進步咋這么大呢?她說,到醫院檢查,原來身體缺鈣的小孫子不缺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