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我之所以能夠在種種巨大的生活壓力下存活下來并反敗為勝,根本原因就在于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夢想,從來沒有承認過失敗。即使我有過泰山壓頂?shù)钠D難時刻,但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一人生壯美境界的渴望。
我流著熊貓阿寶的眼淚
迄今為止,我已經(jīng)看過四遍《功夫熊貓》,去影院看了兩次,在家里看過兩次。如果有機會,我會看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阿寶被師傅扔出山門在石階上滾動時慘叫了多少聲,我就想看多少遍。
看《功夫熊貓》,最打動我的地方,不是那些眼花繚亂的武功招式,不是那些意味雋永的幽默哲理,甚至也不是阿寶打敗殘龍時的英“熊”壯舉—— 影片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阿寶想去參與選拔大賽的火箭座椅被爸爸吹滅之后,他跌倒在地,萬念俱灰,一臉愁云慘霧地爬起來,心灰意冷地答應(yīng)跟老爸回家做面條的那一組鏡頭。
在那一刻,我老人家居然也流下了一串“熊貓的眼淚”。因為,這組鏡頭極生動地詮釋了勵志教育的一個基本原理:一個人(或熊貓) 生命最重要的價值,不在于他現(xiàn)在是否成功,而在于他是否有成功的夢想,是否有為成功奮斗的機會、權(quán)利和自由——為了那些別人看來荒誕不經(jīng)、狂野無稽的夢想奮斗的機會、權(quán)利和自由!
夢碎之后依然做夢
1994年夏天,我首次回國創(chuàng)業(yè)的夢想破滅。為了家庭責任,我抱著兩歲的徐趕,牽著五歲的徐超,跟著三十幾歲唯恐青春老去的徐娘,回到了加拿大。
一離開中國,我立即陷入了那種失去夢想、沒有希望的生活。也許這時的我還是有夢的——我這時最大的夢想,就是在加拿大找一份“像樣的工作”,養(yǎng)活老婆孩子,度過家庭危機,過一種加拿大人民普遍向往的中產(chǎn)階級的“幸福”生活。創(chuàng)業(yè)失敗導(dǎo)致自信崩潰的我,有點像阿寶的老爹那樣,成天想的就是找一家面條店或是豆腐店的工作。不管面條店還是豆腐店,只要能賺錢,就是我的伊甸園。
加拿大是一個美麗富饒的dream country,是無數(shù)人的夢想之國。但對我而言,除了在那里夢見面條和豆腐,上述那些壯美的前景實在不可能在我的夢境中出現(xiàn)。要實現(xiàn)這一切——要使這一切夢想成真,我只有一個地方可去,那就是回國,回到孕育了我人生夢想的中國。
那干脆再次回國?這個說起來容易的事情,當時我卻連想都不敢想。如果回國,家庭責任、經(jīng)濟開銷、孩子的教育、太太的住房,就會成為一個個不可能解決的難題。
做面,還是做夢?我真是左右為難。
這時,一位從越南逃難來到加拿大,已經(jīng)在這里落地生根的朋友知道了我的困境,向我伸出了溫暖的援助之手。她說:“阿寶,現(xiàn)在有一個工作機會,你要不要做?”
我的英文名字叫Bob,音譯為“阿寶”,也算是神譯。
我眼睛一亮,趕緊問那是什么工作?我期待眼前出現(xiàn)一位Master烏龜,用它彎曲的手指指定我是神龍武士。我聽到那位我至今依然尊敬、感恩,一直保持友好交往的朋友對我說:“你知道我的先生是個駕駛教練,你可以跟我先生學徒,做個駕駛教練,教人學車,一年的收入肯定比做面條多。”
駕駛教練?我做駕駛教練?
Can you imagine me being a driving coach?
欲知當時我的信心低落到什么程度,請看我當時的表現(xiàn):我居然滿懷感激地認真考慮了她的這個建議。回家和太太商量:“那我就去當這個駕駛教練吧!不僅可以保證你和孩子一日三餐有熱湯面,還能教會學生珍惜生命,安全駕駛,也有拯救人類的神圣意義呢。”
雖然當時我的太太對我無比失望,但她還是認定我是一個天才 (盡管當時落難),尊重我的夢想(盡管曾經(jīng)破滅),不愿把我這個未來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或副總理放在面湯或氣缸里毀掉。她沉思了幾秒鐘,然后堅定地說了一聲“NO”,使我回到了雖然腳下走投無路,但夢想依然云霞燦爛的現(xiàn)實生活中。
如果我太太當時說了“YES”呢?我相信我會去做這份工作,但做不了多久就會放棄。敢于夢想做副總理的我,是不會甘于一輩子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當駕駛教練的!
我的淚水,實際上并不是對阿寶的同情,而是在為我自己感動。就身陷平庸而志存高遠,生活灰色而夢想翠綠而言,我和熊貓阿寶的經(jīng)歷可以說一模一樣。我就是阿寶,阿寶就是我。至少,我們是一碗湯面里兩根不甘被煮爛的面條,一片竹海里兩只不甘于只被觀賞的熊貓。
壓力之下堅持夢想
在加拿大掙扎了一年多,隨著俞敏洪的到來,我1996年初再次回到北京,加盟新東方,開始了那段激動人心的追夢之旅。
即使在這個時候,我那即將升空的土火箭座椅,還是差點被人吹滅,我差點跌倒在地。我這個未來的神龍武士,還是有可能成為趴在地上的面條熊貓,抱憾終生。
那是我回國不到兩個月的時候,我的三個姐妹中的一位從老家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在北京干什么,為什么不回加拿大照顧太太和孩子。一聽她那充滿愛心、關(guān)切、規(guī)勸、質(zhì)疑的權(quán)威聲音,我就知道她代表著爸爸媽媽和全體家人,來勸導(dǎo)我放棄北京,回加拿大去盡家庭主男的責任。
任我怎么解釋我在北京干著多么有希望、有意義、有前途、有錢途的工作,她就是不依不饒,認定我回到國內(nèi)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對我個人和家庭都不利。她的所有話語,就是一個主題:“回加拿大,和老婆孩子好好過!”
親人的規(guī)勸當然有道理,但我在北京奮斗,難道就是胡鬧?誰說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失敗,就不允許我擦干眼中的淚水,洗凈腳下的淤泥,重新開始第二次奮斗?
誰說一個夢想破滅,就不能再續(xù)一個新的夢,做一個追日的夸父——要么神勇地追上太陽,要么壯烈地倒在途中……
我是幸運的,我有從不粗暴掐滅我夢想火箭的父母——所以我要比熊貓阿寶幸運得多——他們最多只是滿懷憂慮地看著我胡亂折騰,并祈禱我不要摔得太慘……
但那次,從姐妹們那充滿憂慮的聲音中,我看到父親滿臉的愁容,看到媽媽滿頭的白發(fā),聽到了父母姐妹對我擔憂失望的冷風呼嘯和希望我回加拿大to noodle的集體請愿。淚水涌上了我的眼睛。
也許是從小任性,也許是天性自由,也許只是出于絕望,面對來自家庭的空前的壓力,我說了至今為止最為阿寶的一段話,當著辦公室的幾個雇員,我?guī)缀跤煤靠薜穆曇魧憬阏f:“我40歲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們怎么可能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我根據(jù)自己的良知去追求我認為有價值的目標,你們應(yīng)該相信我,因為我并不愚蠢。現(xiàn)在是我人生最困難的時刻,你們最應(yīng)該做的,不是質(zhì)疑我的決定,而是支持我的行動。家庭應(yīng)是我奮斗的堅強后盾。不要把我當不務(wù)正業(yè)的人好不好!嗚……”
放下電話,我號啕大哭。
我哭什么呢?我哭,是因為自己被家人誤解——誤解的本質(zhì)是反對;我哭,是因為自己使親人失望——失望的后面是鄙夷;我哭,也是因為脆弱的我在必須堅強時,需要用眼淚釋放壓力……
后來,在“要讓爸爸媽媽兄弟姐妹老婆孩子早日擺脫為我擔憂和操心”這個信念的支持下,我把生命所有的力量傾注在新東方的創(chuàng)業(yè)夢想里,迅速走出了人生的低谷……
新東方十年,我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充滿了自豪;而這次在家鄉(xiāng)親人面前的哭泣,是我十年里最為自己驕傲的瞬間之一。雖然我對父母孝敬,對姐妹們關(guān)愛,但在“留在中國追夢,還是回到加拿大謀生”這個人生最重大問題的抉擇上,我沒有聽父母姐妹的,而是選擇了喝貝克啤酒——聽自己的!從而也就沒有錯過新東方的比武大會,實現(xiàn)了自己的神龍武士之夢。
俞敏洪當然就是新東方的Master烏龜;而我,曾經(jīng)是俞敏洪的神龍武士 Dragon Worrier!
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