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莫小塵是一前一后進的這家公司,中間只隔一個月。但是我已經畢業3年,在上家公司做到市場部經理,莫小塵則只是個應屆畢業生。誰強誰弱,人力總監一眼就看得出。所以莫小塵就順理成章做了我的助理。在我手下,她很有眼色,溫順得小鳥依人,所以我也一直對她耐心十足,我會一點一滴告訴她,郵件格式該怎么寫,電話溝通該注意哪些禮儀,甚至,白領裝應該如何搭配才能既新穎又得體,我的職場經驗心得,會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她。對于我這個老師,莫小塵很感激很虛心,她的進步也是神速的,但是小丫頭畢竟缺乏實戰經驗,一旦遇到麻煩難免忙中出錯。
進入公司半年的時候,公司開了一次大規模的客戶招待會。我負責活動的整體策劃協調,莫小塵負責執行一些細節。晚宴前,我讓她指揮酒店人員布置餐廳,她卻一臉緊張,我從來沒做過啊,會不會有哪里疏忽呢?我鼓勵她,沒關系,只要多顧及客人的感受,把服務的意識放在第一位,你一定沒問題的!
晚宴前五分鐘,我從會議現場匆忙趕到餐廳,本以為一切已經安排停當,卻一眼就發現了幾處顯而易見的重大紕漏。身邊的莫小塵看著我陰晴不定的臉色,嚇得屏住了呼吸。我轉過身,怒不可遏地對著她爆發。
危機雖然過去,但是在部門的總結會議上,我還是禁不住再次舊事重提,我說莫小塵,不懂的事情你可以多問多想,甚至可以打電話咨詢我,但是不可以這樣擅自做主,造成大家手忙腳亂。她垂下頭一言不發,像個犯了錯的孩子那么楚楚可憐,我只好嘆了口氣,算了,下次注意吧。
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誰知道在月底的時候,莫小塵在MSN上發來一個號啕大哭的表情。我問她怎么回事,她吞吞吐吐地說,想問我借錢,說這個月的房租都是借的。我大吃一驚,難道你薪水還沒到賬么?發了,她回答說,但是只有平時的三分之一。
我知道,公司是有規定的,假如員工在本月犯了重大過失,主管有權扣除其最多三分之二的薪酬,但是,作為莫小塵的上司,我并沒有動用這個權力,因為我親身體驗過,一個剛畢業就在這座陌生城市漂泊的女孩子,那份生存的艱難。
我拿起莫小塵的工資單,走進了總經理辦公室。我使出渾身解數,為她據理力爭,甚至,把“調教無方”、“指揮不當”這樣的責任都攬在了自己頭上。從總經理又驚又疑的眼底,我讀出了潛臺詞:你何苦為這樣一個小丫頭而否定領導的決策呢?然而,在那瞬間,我并沒有領會總經理的暗示,同情心戰勝了理智,莫小塵那雙朦朧的淚眼,一直在我心底打轉呢。
交涉的結果,公司為莫小塵又補發了三分之一的工資,她感激涕零著要請我吃飯,我只是付之一笑。在內心深處,我隱隱覺得,能夠為她做些什么,似乎是在補償我曾經帶給她的傷痛。當然,我并沒有意識到,這種沖動的處理方式,竟是為自己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年底,公司對中層領導進行重新分配,我居然拿到了一個西南分公司的職位,我有家庭,自然不可能放棄這個城市,所以我找到總經理,希望能夠重新分配。
總經理意味深長地望著我,說了一番讓我直到今天還無法忘記的話小嚴,我知道你很優秀,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毫無顧忌的挑釁,對我是一種威脅呢?公司的中層,遲鈍些、平庸些都不要緊,卻必須要識大體,不能為了一個員工跟高層領導去針鋒相對啊。另外,你有沒有覺得,大家對你都是敬而遠之,一旦有團隊作戰的機會,你甚至還不如莫小塵那么有親和力。你太強勢了,強勢得讓人害怕呵!
最后的結局只有一個,我離開了公司。在我辦完手續,收拾好資料走出大門的時候,莫小塵追了出來。我一陣欣慰,以為她是在依依不舍地道別,誰知道她抬起頭來,用如釋重負的語氣說,你終于離開了,終于可以讓我自由呼吸了,其實,我一直夢想著這一天,不用再聽你指手畫腳,不用仰仗你的救助來工作!我手里抱著的文件“砰”地跌落在地,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我一片苦心,卻換來這樣眾叛親離的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