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話劇舞臺上流傳著這么一個段子。
有一個拉幕的小演員,在劇院呆了很多年,沒有演過一個角色,唯一的工作就是拉幕……也許是他太想演一次,感動了導演,于是導演對他說:
“這次有個死人的角色,你來演吧。”
就是演個死人,躺在舞臺正中央,從頭躺到尾,頂光打到你臉上,不用說一句話——當然,死人是不說話的。

戲演得很成功,每個人都很賣力,落幕的時候,大家才想起有個演死人的演員。于是導演上去招呼:
“喂,伙計,醒醒吧,收拾收拾去吃夜宵。”
拉大幕的演員再沒有醒來——他太投入,真的死了。
電影《楢山節考》有兩個版本,1958年的版本和1983年的版本。在前一個版本中,飾演阿玲婆的演員叫田中絹代,為求逼真,她把自己的門牙打掉了。
很多時候,是演員成就了角色,而不是相反——費雯麗既成就了郝思嘉(電影《亂世佳人》),也成就了白蘭芝(《欲望號街車》),同時成就了芭蕾舞蹈演員瑪拉(《魂斷藍橋》);沒有郝思嘉或者沒有瑪拉,費雯麗依然是費雯麗,但是你卻很難想象,沒有費雯麗,郝思嘉是否還會是那個郝思嘉。
這樣的反證有很多,歸結為一句話:成就演員的與其說是角色本身,不如說他自己。
不止一次聽到有演員這樣說:一個真正的職業演員,隨時能夠入戲,同時又能隨時出戲。這話的邏輯性和真實性都值得懷疑。作為演員,如果你隨時可以走出角色,證明你當初根本沒有走近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演戲和戀愛沒有什么不同,都是對鏡像的迷戀——如果你能隨時從一場戀愛中擺脫出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并且馬上投入下一種狀態,只能證明,當初的戀愛只是逢場作戲。作戲和入戲的差別也在這里,用心演一個角色,和做做樣子,演員心里清楚,觀眾更看得明白。
演員的成功,不在戲份多少,更不在傳播的媒介——一個真正的好演員,他/她既可以成功地出現在舞臺上,也可以成功出現在電影中,同時我們也能在電視劇中被他/她所塑造的角色觸動心靈。對于演員來說,成功在這里的定義是:他/她的每一次亮相,都能帶給觀者最深刻的人生體驗。
很遺憾,至少在今天,在中國,我們還沒有看到有這樣的演員出現。雖然你也記得他們的名字,并且經常會談起他/她,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出現在我們腦海中的不是那個角色,而是出現在時尚派對中某個打扮得像馬戲團小丑的家伙。或者可以說,我們對某個演員感興趣,只是對他/的外表,穿著,至于其它,倒是可以忽略的。換句話說,如果真有那么一個角色影響了你的一生,你大概不會在公開場合高聲談起。那是最私人的經驗,不便與人分享;只有那些從不創造角色的小演員,我們才會在任何場合嚼著花生米說起他/她。
達斯汀·霍夫曼在年輕的時候,經常擔心一件事,雖然那時他剛演了《午夜牛郎》,并被提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他經常擔心,自己只是一個混跡于電影界的二流演員。
可惜并不是所有演員都有這樣的危機感。我們甚至不能稱他們為“演員”,因為在大多數時間,他們甚至連演戲這件事也很少想起——他們想得最多的是,拍戲時是否有溫暖的拖車,幾個溫柔的助理,以及,下一個廣告在哪里。你不能指望這樣的演員能給你帶來什么該死的“經典角色”,他們只能給你帶來該死的“經典案例”——在某部戲里,這家伙又演砸了。
觀眾也許會寬容地說這個角色不那么適合他/她,而他/她也可以繼續等待奇跡出現,好像最適合的角色隨時會找上門來。然而,就像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不僅需要天分,同樣需要激情和痛苦那樣,一個天生“會演戲”的人如果沒有霍夫曼的危機感,天知道你能走多遠。做演員,飾演角色,可不是掉眼淚學會抽搭那么簡單。
角色和演員,很難說誰在等誰——有時是演員在等角色,有時卻是角色在等演員。而不存在“是否能等到”的問題。角色等到了演員,是因為演員本來就在那里。演員等到了角色,也是因為角色在那里,如果都沒有等到,只能證明,演員不是好演員,角色不是好角色。
有點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