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暗我明的較量

[上期回眸]

作為近年來反恐部隊行動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反建筑物內部劫持人質行動隊其獨特的性質備受關注，本文上篇重點介紹了這一行動的基本戰法，即以強攻為主，采用先圍后打、先外后內、上下結合、逐層攻占以及分割圍殲，并隊俄羅斯劇院反劫持人質事件作為典型案例細剖，本期繼續對事件的后繼發展加以分析……

談判斡旋

莫斯科劫持人質事件爆發的第二天，即24日凌晨，根據統一部署，有關方面開始同恐怖分子接觸，爭取政治解決危機，暫時穩住恐怖分子。為了給解救行動贏得時間，俄當局采取5條接觸渠道：一是由聯邦安全總局牽頭的應急聯合指揮中心與恐怖分子保持聯系；二是由有車臣背景的人士，包括車臣駐杜馬的代表及一些在莫斯科的知名車臣政治、文化和工商界代表等，第一時間與恐怖分子談判，三是紅十字會、“無國界醫生”組織等的工作人員以探視、救助人質為由進入劇院，與恐怖分子接觸，爭取軟化恐怖分子立場；四是美、德、奧等外國人質所屬國家的駐俄大使也前往劇院，試圖與恐怖分子接觸；五是由杜馬右翼黨團領導人出面與恐怖分子進行談判，一些政治家甚至在電視節目中表示愿意把自己交給恐怖分子充當人質，換取其他人質的自由。

24日至25日白天，在向人質提供食物、藥品和爭取釋放婦、幼、弱人質等方面的談判取得了一些進展?？植婪肿油忉t生為傷病者提供治療，甚至允許個別記者攜帶攝影設備進入劇院拍攝人質的狀況?？植婪肿觽冟┼┎恍莸叵蛉速|展開“政治攻勢”，宣講車臣人民獨立事業的“正義性”，他們還鼓動人質使用手機同自己的親人通話，以便說服這些親屬到政府去請愿，讓政府接受恐怖分子的要求。

25日，恐怖分子態度趨于強硬，聲稱除非把俄羅斯政府承認的車臣最高行政長官卡德羅夫交出來，否則不會釋放人質，并發出威脅，聲稱如果當晚22時政府當局不滿足他們的將俄軍撤離車臣的要求，就要對人質“下手”。

鑒于武力營救的準備工作尚未最后就緒，指揮中心遂決定想辦法拖延時間，盡力穩住恐怖分子情緒。下午16時45分，聯邦安全總局局長帕特魯舍夫宣布，只要釋放人質，俄政府保證提供一切必要交通工具和其他條件，讓所有恐怖分子前往第三國避難，并免于刑事起訴，保障其生命安全。當晚20時，在恐怖分子規定的最后期限前兩小時，普京總統再次發表電視講話，表示愿意與恐怖分子進行談判，但必須釋放人質。當晚，普京總統在克里姆林宮內親自約見前總理普里馬科夫，希望這位德高望重的重量級人物能親自出面斡旋，盡量穩住恐怖分子。但談判只進行了30分鐘后即告結束。據普里馬科夫后來講，恐怖分子頭目巴拉耶夫彬彬有禮、思路清晰，但態度非常強硬，除了一再要求俄從車臣撤軍外，其他問題一概不談。此后，恐怖分子宣布不再與任何人談判。

制定預案

在談判的同時，武力營救的準備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應急指揮中心根據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擬定了多種作戰預案，籌劃武力營救實施工作。

首先是偵察 偵察部門通過各種手段查明劇院內的情況。一是技術偵察，包括偵聽恐怖分子的電話、技術測向定位等，二是潛伏偵察，“阿爾法”小組的隊員通過地下通道潛入劇院下面，在一些位置安裝了攝像頭；三是詢問脫險人員及讓親屬與人質電話交談，了解劇院內的情況，此外，進入劇院談判、治病、送食物的人員也向安全部門提供了一些信息。通過以上手段，指揮中心基本判明恐怖分子所處的具體位置、所攜帶武器種類及爆炸物性能，并根據劇院的建筑結構繪制了作戰詳圖。

其次是緊急戰斗演練 各參戰部隊分成狙擊、潛伏、突擊、排爆、支援等若干小組，根據受領的任務不同，反復進行了針對性演練。各小組既獨立行動，又相互協同。其中，“阿爾法”特種作戰小組擔負潛伏和主要突擊任務。

第三是確定戰法 在制訂人質營救計劃時，最讓指揮和參謀人員頭痛的就是如何防止恐怖分子“狗急跳墻”引爆炸藥。事后查明，恐怖分子攜帶了130kg爆炸物，包括兩枚152mm口徑榴彈，18枚手雷和其他爆炸物。18名女恐怖分子將這些爆炸物均勻地分布在人質中間，隨時準備與人質同歸于盡。據專家說，即使只有一枚152mm榴彈爆炸，其威力也足以將大廳內所有人炸死——這雖是事后查明的情況，但俄政府對爆炸物有充分的估計。在這種情況下，傳統的作戰方法無法保證在恐怖分子引爆炸彈之前就將其全部消滅。指揮中心遂決定打破常規，采用特殊戰法制敵，即施放特殊氣體——芬吠尼衍生物制劑——一種失能性化學氣體，有生目標吸入后即喪失行動能力。同時考慮到匪首巴拉耶夫兇殘狡詐，且作戰經驗豐富，指揮中心對其做出了專門布置，力爭在戰斗伊始就將其擊斃。

行動實施

26日凌晨2時左右，恐怖分子殺害了兩名人質，再次引起人質的恐懼和躁動。鑒于恐怖分子隨時有可能大規模屠殺人質，俄高層在關鍵時刻遂決定立即展開武力營救。發起突擊的時機是指揮中心精心選定的，選定這一時間考慮到了諸多因素：恐怖分子們連續兩天三夜處于高度緊張、無睡覺狀態，到26日凌晨已十分疲憊；他們當時估計俄方不敢貿然發起攻擊，危機還將持續相當時間，因此警惕松懈；各參戰部門經過兩天緊張的籌劃、實戰演練和部署，各項準備已經就緒。26日5時30分，應急指揮中心一聲令下，潛伏于各處的突擊隊員從多個方向一起發起迅猛攻擊，各項攻擊行動同時展開。主要行動包括：

施放特殊氣體，防止大爆炸 “阿爾法”小組在26日凌晨5時以前開始施放芬吠尼衍生物制劑。潛伏小組共施放了兩次，第一次施放后，發現未起明顯作用，遂補充施放。后來發現，施放的總劑量超過正常劑量的5倍。戰斗打響時劇院大廳內的匪徒已經中毒喪失了行動能力。特種兵們沖進大廳后，直接消滅那些昏迷的恐怖分子，然后卸下其身上綁著的炸藥。幾個守在大廳走廊里放哨的匪徒對從正面進攻的俄軍投擲手榴彈，并向從里面跑出來的人質開火，但瞬間便被特戰隊員消滅。

多路突擊，內外夾攻 戰斗號令發出后，預先埋伏在地下通道、樓頂、墻外的“阿爾法”小組用爆破方式打開各通道，從劇院地下、樓頂、左右兩側和正面5個方向沖進劇院。其中，地下和樓頂突擊是主攻方向，劇院正面的突擊是佯攻。其中有一個突擊小組預先通過地下通道潛入劇院地下，戰斗打響時從樂池出口沖出，對這次突擊發揮了重要作用。

重點突擊，力斃匪首 俄軍在恐怖分子指揮部墻外埋伏了一個突擊組。當戰斗打響時，正在飲酒作樂的巴拉耶夫及其同伙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即被破窗、破墻突入的特戰隊員以迅猛、準確的火力擊斃，巴拉耶夫甚至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酒瓶。

26日內務部公布，參加營救行動的各部隊無一犧牲；40余名恐怖分子被擊斃，3人被俘；人質當時有67人死亡，750人獲救。但28日又宣布，死亡人質增至118人。

主要經驗

縱觀此次俄成功解救人質的整個過程，其中有許多值得借鑒的成功經驗：

一是俄高層在反恐問題上立場堅定、決策果斷 此前三年車臣恐怖分子曾在基茲利亞爾等地多次制造大規模綁架人質事件，而時任總統的葉利欽在處置危機時一度優柔寡斷，留下許多后遺癥。此次莫斯科人質危機中，普京總統態度鮮明、立場堅定，堅持不向恐怖分子妥協。在恐怖分子開始槍殺人質后，俄高層迅速下定動武決心，果斷下令特種部隊按預案行動營救人質。

二是危機處理機制高效運轉，各強力部門密切協同 近年來，俄已初步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應急機制，即由總統領導的國家安全會議、由擔負主要任務的強力部門負責人領導的應急聯合指揮中心和由其副職擔任現場指揮的三級危機處理機制。此次危機中，以普京總統為主席的國家安全會議制定了“談判和動武兩手準備、立足武力營救”的基本方針；以聯邦安全總局局長為首的應急聯合指揮中心具體領導危機處置工作，并直接對普京總統負責；聯邦安全總局第一副局長擔任現場總指揮，負責指揮協調各強力部門參戰部隊。與此同時，根據指揮中心的統一部署，各強力部門抽調精銳力量，密切協同，形成整體合力。

三是作戰預案較為周密，參戰部隊準備充分 為以最小的代價贏得勝利，指揮中心制定了周密的作戰預案，并組織參戰部隊反復進行針對性演練：一是明確分工，各參戰分隊被分成狙擊、潛伏、突擊、排爆、支援等若干小組，各小組任務明確，既獨立行動，又相互支援；二是重點演練多路向心突擊，“阿爾法”小組提前潛入劇院隱蔽，接到攻擊命令即從內部攻擊，內務部特戰分隊埋伏在劇院各處通道和主要出入口，突擊時使用高爆炸藥炸開門窗和墻壁，從多個方向向劇院迅猛突擊，特警分隊則待劇院內部打響后從正面突進，合力殲敵；三是輕重裝備搭配，為防止人員在機動中遭到襲擊，俄將裝甲輸送車等重裝備部署在劇院正面，行動一開始，增援人員即在裝甲車掩護下迅速接近目標。

四是戰法得當，把防爆炸，殲匪首作為營救行動的關鍵，以特種武器和特種戰法制敵 參與劫持人質的車臣恐怖分子攜帶大量爆炸物，其匪首巴拉耶夫是具有豐富恐怖活動經驗的亡命之徒，因此防爆炸、殲匪首是此次營救行動成敗的關鍵。為此，指揮中心有針對性地采取了兩項措施：一是使用特種武器制敵，參戰部隊提前施放失能性氣體，使身綁炸藥的車臣恐怖分子喪失活動能力，無力進行抵抗和引爆爆炸物，從而避免了大爆炸的發生，在成功解救人質中發揮丁關鍵作用；二是首先殲滅匪首，鑒于匪首指揮部設在劇院二樓，指揮中心在劇院墻外專門埋伏了負責殲滅匪首的作戰小組，突擊行動中該分隊迅即破窗、破墻突入，首先將巴拉耶夫等頭目擊斃，使敵陷入混亂，未及組織有效抵抗。

五是注重輿論導向，爭取民眾理解支持 為穩定人心、鼓舞士氣，為營救行動創造有利環境，俄政府要求國內媒體有關報道必須以官方口徑為準，并對國外媒體進行嚴格審查和限制。為防止恐怖分子利用媒體混淆視聽、制造混亂，俄政府嚴禁媒體隨意傳播恐怖分子的信息和使用其他渠道獲得的消息。另一方面，為保證人民的知情權，俄政府建立了專門的新聞班子，及時向社會通報真實情報。普京總統多次親自發表講話，以穩定人心，平息部分民眾的不滿情緒，贏得了社會輿論的理解與支持。

血的警示

雖然此次反劫持人質事件以俄方勝利告終，但是由此引發的教訓也不容小覷。主要教訓是在預先防范和危機處置中有嚴重疏漏：

一是對恐怖分子在首都地區鋌而走險的極端性估計不足，反恐情報保障不力 俄當局雖高度重視反恐工作，但對匪徒在大城市特別是首都地區制造大規?？植朗录狈Τ浞值乃枷霚蕚?，防范措施亦不得力，形成“燈下黑”?？植婪肿觿t為在首都綁架人質，進行了精心策劃和長期準備，此前已在莫斯科地區制造了數起恐怖事件，但并未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警惕。此次恐怖分子在安全部門的眼皮底下集藏了大批武器，數十人從千余公里外的車臣地區分批秘密潛入莫斯科，后又多次混入劇院踩點偵察，安全情報部門事先竟毫無察覺。這既表明俄當局對反恐斗爭的殘酷性、復雜性認識不足，也暴露出有關職能部門在首都安保方面存在較大疏漏，特別是對槍支彈藥和爆炸物緝查不力，反映出情報部門缺乏有效手段及時獲取有關恐怖分子重大恐怖活動的情報，對恐怖分子中的重點頭目偵控不力。

二是行動部門與衛生部門溝通不夠，導致人質中毒后出現較大傷亡在武力營救行動中，特種部隊雖解救出大部分人質，但卻因施用失能性氣體導致一百余名人質中毒死亡，這是近年來解決人質危機中傷亡較大的一次。醫學專家認為，這種損失本應是完全能夠避免的。無論是對芬呔尼還是嗎啡，醫學上早有特效解毒針劑，如果醫務人員能夠及早得到有關信息，在實施營救行動時帶上足夠的解毒劑，所有中毒人質都能被及時救治，死亡數量將會降低。遺憾的是，行動部門為了保密，事前并未通知醫務部門將使用化學氣體，事后也未告訴醫院應該用什么藥物解毒，致使中毒者被送到醫院后，得不到及時有效地治療，導致上百人因此死亡，不能不說這是此次營救行動中不可原諒的失誤。

三是俄安全部隊對現場的封鎖亦不夠嚴密 記者離現場太近，甚至能夠拍攝到劇院大樓，這對部隊行動十分不利。人質事件發生后，恐怖分子的眼線甚至可以混到現場附近觀察，給劇院內的恐怖分子通風報信。解救行動中，一名恐怖分子乘亂混入記者隊伍，差點得以逃脫。

“莫斯科歌劇院恐怖事件”是典型的建筑物內部劫持人質案例，這一事件到如今雖已時隔6年，但這次劫持與反劫持的較量，其中有很多部署、行動仍值得我們深思?！白畎踩牡胤胶芸赡苁亲钗ｋU的地方”，打擊恐怖主義，警鐘長鳴!

(全文完)

編輯 鄭雙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