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計（下）

周強喝了口茶：“對！我將你辭退后，隨后你原團隊的管理層幾乎全部遞交了辭職報告，我都批了。他們離開東海后，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的行動，一部分去了東達，一部分去了東方，去東方的現在也去東達了。有的是帶著怨恨去的，有的是帶著報復性情緒去的，不管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去的，都無可非議，畢竟是我做了卸磨殺驢的事！大家罵我也好，咒我也好，我只能這樣做。”

“只有你回來，我才有足夠的信心！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去同行公司，更不會去東方和東達。所以我至今沒有新聘營銷總監，其實，你一直是東海的營銷總監，只是我暗中給你放了一個長假，在你休假期間，由我代理你的工作而已。”

雨虹幾乎要叫起來：“周強，你也太深城府了，連錢總你都瞞著。”

“你要作什么文章？”雨虹和張揚異口同聲急切的問。周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包里拿出一張《寧波日報》遞給張揚：“這是今天的日報，東達公司公開招聘營銷總監，你先看看，再談談感想？”

“我敢肯定東達公司內部出問題了。營銷總監離職至少說明兩個問題：一是他們高層溝通出現問題，二是勢必引起營銷團隊的震蕩；新營銷總監到崗后，需要一個適應與磨合的過程。對！目前是他們最脆弱的關鍵時期！”張揚看完后，沉思了一會，忽然激動地說，“周總，你說吧，要我做什么？”

周強嚴肅地看著張揚：“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圖！我取消你的假期，不是要你回公司上班，而且，以后你也不要回東海，你的崗位在東達，你是出任東達的營銷總監最理想的人選。”

雨虹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好象明白了一點點，老奸巨猾的周強，你要張揚去臥底啊！”

四

寧波中信國際大酒店頂層套房內，周強和張揚秘密會面。張揚問周強：“周總，真的要這么做？”周強堅定地說：“是的，不過不是要你去做臥底，而是要你去全力以赴把東達公司的業務做好，不要你暗中出賣東達的商業機密給東海，相反，我會讓東海全力配合你業務拓展。”

行業內再次掀起不小的動靜：東海公司創業元老、原營銷總監張揚出任東達公司營銷總監，標志著行業最后洗牌階段的到來。是啊！這幾乎是一邊倒的趨勢，東海公司撐不了幾天了。張揚上陣沒多久，就拿下了東達兩年來都沒有拿下的原東海公司的兩大重點客戶：市商業銀行和工商銀行，這兩大客戶能為東達帶來1200萬元人民幣的業務。

張揚首戰告捷，接著又打了幾個漂亮仗，在公司上下威望與日俱增。

張揚的威望上來，有一個人心里不舒服了，而且是很不舒服，那個人就是東達總經理蔣固。以前，不管是技術部還是營銷部，大家都是“蔣總說、蔣總說”的，而現在變成了“張總說、張總說”了。中國人天生就怕失去關注和權力，蔣固也不例外。自從張揚加盟東達后，做了幾個漂亮的單子，從業務上緩解了自己的壓力，但是，在威望上卻增加了自己的壓力。蔣固隱隱感覺到外資方派駐東達的觀察員與張揚走得太近對自己構成很大威脅，他必須想辦法壓制一下張揚。

蔣固經常吹毛求疵地當著員工的面批評他，這在三個月前是沒有過的，而且這種不給面子的批評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厲，后來變成了全公司都為之不平的無理責難。消息終于傳到外資方總公司，派人過來調查，員工幾乎一邊倒地站在張揚這邊。問題的結論很快出來了，外資總裁找蔣固和張揚分別談了話。

與張揚的談話內容是圍繞著是他否愿意出任東達總經理這個主題展開的，張揚不置可否，他要立即與周強商議。從會議室出來，趕緊回到自己辦公室，掏出手機，換上另外一張卡，給周強打電話。

周強要求張揚拒絕出任東達總經理，并向外資方表示會和蔣固單獨談談，抹平兩人之間的隔閡，一定服從他的領導。然后跟要好的幾個部下漫不經心地散布有另立山頭的想法，看看他們的動靜是否持支持態度。張揚不明白周強的用意，也沒有多問，他信任周強，周強要他怎么做，他就這么做。而且，張揚出任東達的營銷總監后，東海那邊周強還是每月按著營銷總監的薪酬給他發工資的，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東海的人、而不是東達的。

五

東達公司上下都傳開了，說蔣總眼睛里容不下人，逼得張揚要另起爐灶自己開公司。這個消失不脛而走，許多客戶也聽說了，紛紛打電話關切地問張揚具體情況，甚至，以前就是東海的那些客戶直接了斷地勸張揚干脆自己拉旗桿，他們出資金幫助張揚把公司開起來，然后將業務交給張揚做，不和東達合作了。

這樣的消息傳到蔣固耳朵，他如獲至寶、心里暗自高興，終于有了整張揚的把柄。于是壓縮了張揚的審批權，并把他調理營銷部，負責技術內勤工作。大家都很清楚，蔣固這招很毒：這樣一來，名義上張揚還是營銷總監，其實已經成了擺設，這是逼張揚辭職。

晚上，張揚再次與周強會面，周強什么建議也沒給，叫他回去以靜制動。閑聊了一會，周強要了張揚的身份證走了。一周后，周強約張揚出來，給了張揚一本營業執照、一本稅務登記和一串鑰匙。營業執照上寫著：“寧波市海達科技有限公司，注冊資金300萬元，法人是張揚。”鑰匙是海達公司的房門鑰匙，其中有一把是一輛海馬的車鑰匙。

蔣固心情特好，終于擠掉了眼中釘張揚，又恢復了自信，他坐在大班椅內打量著這間辦公室，沒有發現什么不妥，于是拿起電話，撥了一串數字：“人事部嗎？張總今天辭職，呆會你們幫他辦理一下手續，補發三個月薪水，張總對東達還是有貢獻的。”掛斷電話后，用右腳踮地，將大班椅得意地轉了一圈。

張揚辭職后，立即海達科技的牌子掛了出來，正是招兵買馬開始干活了。公司開業那天，來了很多客人，大多是自己兩度的老部下和一些客戶，周強沒有去。慶典酒宴散后，留下那一班老部下在公司布置辦公設備，自己匆匆給周強打了個電話，開著周強送的那兩海馬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六

海達科技終于成立了，眾望所歸！技術班子組建好了，核心技術員都是東達過來；營銷隊伍組建好了，核心高管都是東達過來的，其實都是張揚在東海的老部下。第一張訂單簽下了、第一筆款項到帳了，是東達公司原重點客戶——三星奧克斯！接下來幾個月里，海達公司營銷團隊揮軍直下，攻城略地，把東達公司幾大核心客戶都拿下了。

蔣固才過了幾個月的好日子，又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核心員工流失，重點客戶流失，外資方見東達已經連續幾個月虧損，不斷給他壓力，他苦悶到了極點。這才開始重新評估張揚這小子，怎么也想不清一個擺水果攤的小市民有這么大能量，能把他這家規模不小的外資公司搞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斷給自己打氣，死也要掙回這個面子。

從這個月開始，蔣固親自披掛上陣，展開營銷反擊，可是收效甚微。因為技術核心團隊走了，新組建的技術班子盡管技術能力不弱，甚至比原來班子的技術能力還強，可是，客戶的系統是集成的，他手里的新技術不能與老系統兼容，客戶更不愿意花巨大的代價更新換代。完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海達科技一步一步將自己的市場吃掉。

一年后的年度會議上，張揚春風得意地宣布：“……海達科技從無到有，去年穩打穩扎，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到今年的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初具規模。今年，我們超額完成了全年度預算，實現營業收入8650萬元；我們已經超過東達科技，成為本市最大的應用軟件配套系統平臺服務商！”

東達江河日下，成了一塊光燒錢不贏利的爛殼，控制絕對股權的外資方決定關閉東達公司，抽回部分資金后，將資產和市場打包整體轉讓，海達科技通過張揚以前與東達外資方的老感情吞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東達外資方對張揚的行為表示諒解，他們一致認為是蔣固把張揚逼上絕路后的反擊行為，不僅不責難張揚，相反還非常欣賞張揚的能力。

海達科技吞下東達后，成了名副其實的大佬，寧波市場除了張揚的老東家東海公司以外，再也找不出可堪一擊的對手。

中信大酒店頂層套房內，張揚笑了。周強笑了。

七

東海公司年度會議在緊張地進行，周強講述完全年營銷執行情況后，向總經理匯報年度預算完成情況：“今年，在公司全體員工努力下，頂著東達咄咄逼人的壓力，超乎我們想象地完成了15800萬元營業收入！”

掌聲還沒響起來，錢力和雨虹就一起緊急剎車：“周強，你沒有搞錯數字嗎？”周強說：“我沒有！我們東海公司今年完成營業收入是7150萬元，加上我們海達公司的全年營業收入8650萬元，正好是15800萬元！”

這時，整個會議室一片寂靜！海達公司！海達居然是自己的兄弟公司！我的個神呀！大家在市場上拼得你死我活，原來是窩里斗！原來海達是東海的兄弟單位！

“怎么回事？你們！”錢力糊里糊涂地望著雨虹，雨虹糊里糊涂地看著周強！周強看著會議室大門處——張揚帶著海達公司營銷總監、技術總監、財務總監四大頭出現在會議室門口。周強牽了一下錢力和雨虹，迎了上去……

張揚左手握著錢力、右手握著周強，激動地說：“我們回家了。”

雨虹眼睛濕潤地對著會議室的其他人員，啞著嗓子喊：“大家起來吧，歡迎海達的兄弟們回家。”

兩雙手、三雙手、四雙手……十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熱淚從二十只眼睛里滾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