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石階上,斜斜的陽光,已投射出細長的影子。翻過身來,睜開眼睛,宰予覺得今天下午覺睡得特別甜,他伸伸懶腰,慢吞吞地下床,面對窗口坐下。宰予把肘靠在桌上,用手托住下巴,只覺恍恍惚惚的。不過,這是每次醒來最有意思的時候,他打算享受片刻。
“睡過頭了!”
一看窗外的陽光,他猛然緊張起來,好像在注意地聽著什么。稍遠處的教室,隱約傳來上課的聲音。驀地,宰予站了起來,急急忙忙地往外走。但是,他剛走到寢室門口,卻又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望著床鋪。
“如果沒有什么借口的話,那就不好意思了?!?/p>
課堂上的責備
快到教室門口時,宰予停了下來,側耳探聽教室里面的動靜。他鼓起勇氣走進去。同學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投到他身上。他兩腿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動,先走到孔子面前敬禮??鬃游⑽⒖戳怂谎郏^續講課。宰予躡手躡腳地向座位走去。
“宰予!”就在他正要坐下的剎那,孔子開口叫住了他。聲音雖然不太高,卻足以使宰予一驚。他趕緊直起正要盤曲的膝蓋;想要坐下的雙腿,像木頭似的伸直了。他不安地說:“老師,我遲到了,因為……”
“因為?”孔子嚴厲地緊跟著問,宰予有點兒畏縮了??鬃咏又f: “如果你想掩飾,那是錯上加錯。”
孔子沉痛的聲音,不僅讓宰予本人,甚至讓教室里所有其他的弟子,都不禁低下了頭。
“你想錯到底嗎?那你和朽木及糞土之墻有什么兩樣呢?朽木不能雕刻;糞土之墻,墻面粉飾得再怎么光滑,不久就會剝落。”(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f完,孔子把視線從宰予身上移開,忽然壓低聲音說:“對不起!我一激動,聲音就高了起來?,F在責備宰予又有什么用呢?”(于予與何誅?)
漸漸西下的夕陽,更襯托得四周一片死寂。每個人都感到,自己的身上正滲著汗水。宰予強忍著氣悶得快要暈倒的壓迫感,站著不動。
“宰予,你回去自己好好反省吧!”孔子慈祥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大家目送著宰予低頭悄悄地走出教室。等宰予的腳步聲消失了,孔子俯視著大家說:“到現在,我一直相信大家都是言行一致的,但以后我再也不這么想了。我若不徹底觀察你們表里是否如一,實在不能放心。有些人不是和宰予一樣嗎?……哎,懷疑別人,會感到多么寂寞??!”(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
弟子們低著頭,連動一下都不敢。說罷,孔子推門走出教室。
臥室里的教誨
當天晚上,孔子惦掛著宰予,特地把宰予喚到自己的臥室兼辦公室里,對他語重心長地說:“人一生下來,就承受了天地間的生生之德,必須發揮正直誠實的本性,才不致辱沒這一生。雖然社會上也有一些沾染了壞習氣、不依正道而生存的人,但他們只不過是運氣好些,一時免于禍害天誅罷了。”(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孔子言之諄諄,宰予頻頻點頭聽著。不過他總無法完全心服口服地接受?!拔缬X睡過了頭,算自己倒霉就是了。”他多少還這樣想著。
這些,孔子并不是看不出來。宰予平日談吐有文雅之辭,但因德不足而才有余,所以常因巧辯而害了聰明。宰予,他是可造之材。孔子心想教育宰予并不是一時間的事,還是留待以后慢慢地誘導啟發吧。于是對他說:“好了,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p>
宰予有被釋放的感覺。但當他步出孔子的房間后,卻從心底萌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他低頭拖著兩腳,落寞地想著孔子的話。?茭
(摘編自《論語的故事》,王進詳譯,李勇剛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