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29年前,醫生沒有用力打我,我斷然不會哭,也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受盡苦難了。
母親說,我這個死不了的早產兒,小時候很作,尤其每年過生日時,糾纏她的程度不亞于蟒蛇狩獵。15歲之前的生日,大體都是一碗蔥油面條;如果田里收成好些,能加一塊大排骨;如果當時還養雞養鴨的,那肯定是大排骨加荷包蛋面。
初二的生日,我買了一個大蛋糕,邀請了我的同學。這是我整個暑假釣龍蝦賣掉的零花錢買的。母親讓孩子們自己慶祝,她去給我們做面條。生日的蛋糕除了同學們涂在臉上和吃下去之外,還分給了左鄰右舍,母親吃了一小塊。那天,母親說從小沒有人給她過生日,養父養母都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幾號,如果按照戶口簿上的算,可能差不離。我說以后我有錢了,就給母親過一個很氣派的生日,直接趕一頭豬回家,想吃啥就割啥。母親聽了高興得合不攏嘴。
面條,生日的味道
母親做的面條,從我家路過的老鄉,一聞到這味道就嗖的一聲進來了。那面條很有嚼頭,一筷子撩下去,一碗面條乖乖地在碗里,面條們施展著魔法一般,讓我的肚子咕咕直叫。
我吃面酷似鬼子進村,碗里掃蕩得連一根蔥花都不留下。稀里嘩啦的吃面聲,夸張得讓母親又氣又笑,常訓斥我:“這德行以后怎么嫁人,吃個面條還嘩啦嘩啦的發出那么大聲響來?”
我理都不理,緊緊盯住大碗的間隙,眼珠子往母親那里掃瞄一下,繼續發動口頭進攻,不吃完是不會停戰的。等一碗面吃完,下巴上準是豬油,亮得照得出人影。偶爾更為離譜,臉上還有半根面條等待成為我的點心,赫然掛在嘴角上,威風凜凜地包圍嘴巴。
母親做的面條就如同魚兒吸引貓咪一樣,每當我生日那天,村里的老年人就神奇地出現在我家,平時來往不密切的都能上我們的桌面,吃上母親下的蔥花豬油面。我有時很好奇,問他們怎么知道我生日?老人們說,用鼻子就能知道今天是小華華生日。
承諾,永遠無法兌現
18歲以后,我的生日都是由男孩子陪我過的。過完17歲生日后,我就漂到了城市里,打工賺錢,上學談戀愛,回家過生日成了不容易的事情。在流水線當焊接工人的日子里,早已忘記了六一,甚至對過年也沒有了期待。加班就是加壓,每小時兩塊錢的加班費想不要,想早點回家都不行,領班只給一句話,想干就干,不干滾蛋。我的青春就耗費在流水線上,整整四年,我都沒有回去吃母親做的蔥花豬油面了。
和男孩過生日都是大同小異的,僅僅是蛋糕加大餐,要不就看電影逛街,實在特別一點的,就去唱歌打球。我還是懷念那碗讓我朝思暮想的面條,我喜歡吃得滿嘴滿臉都是面,都是豬油;我還是想著我吃面時發出巨大的嘩啦聲,讓任何人都聽出這是美味,讓母親驕傲得連聲喊:“小豬嚕,別急,還有,還有呢。”
轉眼,又是生日。我不再如年少時那般期待生日,只是一個勁地回味著母親做的蔥油面。可惜,我始終未能完成趕一只豬回去讓母親隨意割肉的諾言,至今我仍然不知道她的生日到底是幾時。如今和母親陰陽相隔,再要吃到這么美味的面條,早已不可能。
什么時候再能吃到蔥油面,外加荷包蛋呢?為什么美味都像愛情一樣,只能停留在記憶里,而不在我們的身邊??茭
(摘編自張麗華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