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潯古鎮旅游的人,大約沒有不知道百間樓的。這是一組典型的江南民居群落,枕河而筑,迤邐有致,極富小橋流水人家的韻味。有人曾將南潯和周莊、烏鎮作了比較,說是后者有點兒包裝過度了,商業味兒濃,而相對來說,南潯則少有后來的人工涂描、較好地保留了歷史的原味。對此,我亦以為然,并且特欣賞從小河邊旁觀百間樓的那種景象。領悟那種美、以及美后面深藏的厚重歷史的時候,幾乎得摒住呼吸。
大凡出了名的江南古鎮,總是和那些退了休的達官、落了魄的貴人、發了財的牛人相關的。南潯亦是如此,百間樓亦是如此。百間樓建自明代,一種說法是:前工部尚書董份的孫兒娶親,而孫兒媳婦的祖父則是前禮部主事茅坤。茅坤說,我的孫女兒嫁給你家,光是陪嫁的丫環就有百名,到了你家怎么住得下呀?董份回答,這有何難,我砌上一百間房,給她們每人一間也就是了。于是,這便成了百間樓的來歷。
董份、茅坤這兩位,倒全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可惜呀,留的名并不雅。《明史》里說:董份“以工部尚書行吏部左侍郎事……為人貪狡無行”、“(董)份諂事嚴嵩……居鄉無狀”、“故尚書董份……里居不法”;茅坤比之董份一點也不見得好:“茅坤,嘉靖十七年進士……(后來被)追論其先任貪污狀,落職歸……家人橫于里,為巡按龐尚鵬所(彈)劾,遂(被朝廷)褫(革除)冠帶。坤既廢,用心計治生,家大起。”不難看出,這兩位是些什么樣的貨色!
我還想,董份、茅坤在百間樓興建之時,肯定已經在官場上坍臺了。然而,百足之蟲,僵而未死。雖然因種種不法受到了處置,卻依然夸富斗貴、張牙舞爪。否則,恐怕也“贏”不來“里居不法”、“家人橫于里”的歷史記載。想一想吧,區區一座小鎮上,一下子建起了四百來米長的一大片房子,該是何等的張揚。那茅坤的孫女兒出嫁,不說那極盡奢華的妝奩,光是一百名丫頭,恐怕便要一長溜子披了紅的烏篷船了呢。換了今天,沒有百來輛貼了紅雙喜的豪華小轎車,怕是稱不了董、茅兩人的心意了吧?
于是,我得出了一個結論:世上有些美好的東西,常常是從一些并不美好的人肇始的。就和人們在提到運河時并不感謝楊廣、在提到故宮時并不感謝朱棣一樣,我們今天在南潯看到百間樓時,肯定也不需要感謝董份,抑或茅坤。有一句話兒這么說:所有的古代文明,都是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我以為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