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濤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父親是一家工廠的鉗工,托了關系讓兒子進廠當學徒。可劉小濤干了沒兩天,卻嫌累嫌苦,執意辭了工。父親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對寶貝兒子從小就溺愛,所以養成了他好吃懶做的毛病。
在家閑著無事,漸漸地,劉小濤如脫韁野馬一般。很快,他認識了不少社會的閑散青年,沾惹了更多的壞毛病,開始跟一幫小混混在一起。這可把父親氣壞了,一怒之下把他鎖在了家里。可這哪兒管得住劉小濤?夜深人靜,他將床單擰成繩滑了下去,一跑就沒了蹤影。
這天晚上,劉小濤正跟著一幫哥們兒在街上游蕩,突然遇到一幫搶地盤的對頭。雙方三言兩語就動起手來,可劉小濤萬萬沒料到對方有備而來,一動手就抽出了身上藏的砍刀和鐵棍。劉小濤很快就被人打倒在地,他的頭一陣劇痛,用手一摸,鮮血糊了一手。接著,他看到四五個人朝著他奔過來,一陣亂砍……劉小濤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劉小濤慢慢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廢棄的院落。前面兩間房早塌了,院墻也倒了半邊,他正躺在院子里的一株桃樹下。坐起來,劉小濤摸摸頭,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奇怪的是,他的頭竟沒有一絲疼痛,身上也沒有傷口。是誰救了他?他明明記得挨過刀棍,怎么會沒有傷?
陽光照下來,劉小濤看到滿樹桃花開得正盛。站起身,劉小濤拿起根棍子在碎磚亂瓦間撥拉著,一張臟污的照片露了出來。用袖子將照片擦干凈,他看清上面是個女人,長發齊肩,長得很漂亮。
又找了找,劉小濤再沒發現任何值得一看的東西。走到門口,他從門縫里看到外面掛著大鎖,鎖已經生銹了。自己是從院墻進來的?莫非是大順救了他?不,當時他記得很清楚,大順比他倒下得還早。劉小濤在院子里怔怔地坐了許久,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從院墻走出去,劉小濤見遠處坐著一個摘菜的大媽。他走上前,問大媽這是哪兒?大媽說這是劉家莊。劉家莊?劉小濤從沒聽說過這么個地方。半晌,他又問這兒距離省城有多遠?大媽停下手,說有兩百多公里吧!每天一趟公交車通省城。
“那房子,那房是誰的?”劉小濤指著開著桃花的院子問。
“是個瘋子,早死了。奇怪,我看到你是從那兒出來的。你去那破院子干嘛?”大媽問。
劉小濤搖搖頭,沒有回答。
步行到村邊,劉小濤見有個公共電話,便走過去打給大順。大順聽出劉小濤的聲音,馬上問他去了哪兒?整整半個月,他還以為劉小濤被打死不知扔到哪兒了呢。劉小濤問他怎樣?大順說現在還下不了床,被打慘了。
放下電話,劉小濤感覺自己像做夢一般。他在劉家莊待了半個月?有人把他從省城運到了這兒為他治好了傷?可身上怎么會沒有傷疤?刀傷,恐怕會一輩子留在身上。劉小濤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覺得古怪。
回城之后,一進家門劉小濤就見母親正哭天抹淚。見兒子回來,母親一把拽住他,問他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他失蹤了整整半個月,她都快急瘋了。劉小濤安慰著母親,見她憔悴得不成樣子,心里不禁有些難過。父親還沒下班,劉小濤趁機出門,說自己還有事。
劉小濤去找大順。大順頭上纏著繃帶,身上包著紗布,走路一瘸一拐地。見劉小濤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大順詫異地看著他,說明明見他渾身是血地倒下了,莫非是裝的?
“你要是裝可真不仗義!”大順帶著氣說。
劉小濤不愿跟大順多費口舌,一言不發地出了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不知怎么,他越走越覺得不自在。劉小濤總感覺背后有一雙眼睛,一直不離他的左右。
走到一個胡同口,劉小濤突然看到一幫不良少年。他們圍著一個女孩,肆意調戲。女孩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嚇得渾身顫抖。
劉小濤扔掉煙,徑自走過去。他雖然不成器,卻最討厭欺負良善。他一把將女孩拉到背后,叫幾個小混混滾遠點兒。小混混仗著人多,根本不懼怕劉小濤。劉小濤擼起袖子,指指自己的胸口對抽出刀的小混混說:“有種往這兒扎!來啊,來啊!”
幾個小混混一擁而上,將劉小濤團團圍住。劉小濤全無懼色,抬腳將一個少年踢出老遠,這時另外幾個人抱住了劉小濤,拳打腳踢。劉小濤努力掙脫出來,就在這時,女孩卻一聲尖叫。劉小濤回過頭,一柄長長的匕首從背后刺進了他的身體。劉小濤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醒過來,劉小濤先看到的是滿天的星光。他感到有點兒冷,忍不住抱緊了雙肩。坐起來,劉小濤幾乎驚呆了。他發現自己又出現在那個開著桃花的院子里。雖然四周一片黑暗,可這個院落,劉小濤記得一清二楚。桃樹上的花都落了,有一兩個毛茸茸的小桃子落到他的臉上。
劉小濤仰起臉,摸摸前胸后背,一點兒傷口都沒有。可是,他明明記得有一柄長長的匕首刺進了身體。
在院子里坐了很久,一直到天亮劉小濤才站起身。看看四周,一切都跟上次醒來的時候一樣。不同的只是那株桃樹。看著一樹毛茸茸的小桃子,劉小濤有些吃驚,難道他又昏迷了半個月?上次,那桃花還開得正艷!
走出院子,劉小濤看到上次見過的大媽正吃力地往家提水。他走過去,一連幫大媽提了十幾桶,把大甕灌滿。大媽高興地把他讓進家,讓他一起吃飯。
劉小濤正餓得厲害,也不客氣。端起碗,他又問起那個院子的事。
“那院子,我也不知道底細,只聽人說住過小兩口。后來男人死了,女人瘋了,不久又差點兒燒死自己的兒子。女人死后,就埋在了院子里的桃樹下。”大媽嘆了口氣說。
劉小濤愕然。怪不得那院子一直沒人住,發生了這樣的事,誰還敢住這兇房呀?吃罷飯,他看看墻上的日歷,禁不住大吃一驚。這次,他竟然昏迷了一個月。他清楚地記得救那女孩是4月30日,今天卻已經是5月30日。
“你去那院子干什么?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大媽好奇地問。
劉小濤沒有說話,只是不自覺地搖搖頭。
回到家,劉小濤見父母都在。一個月沒見,父親的頭發竟然全白了,母親更是瘦得不成樣子。一見兒子,父母都忍不住老淚縱橫,痛哭失聲。母親嘴唇顫抖著,問他這一個月都去了哪兒?他們幾乎問遍了劉小濤所有的朋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下落,還有人說他早死了。
“爸,媽,你們知道劉家莊嗎?”劉小濤突然打斷了他們,問。
父母一下子愣住了,他們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搖搖頭。
回到自己的房間,劉小濤呆怔怔地看著墻。他突然隱約記起小學時的一件事。那好像是個夏天,他背著書包和幾個同學有說有笑地去上學。走到半路,他突然看到一個女瘋子,手里抱著個枕頭,一路走一路不停地說著什么。
幾個高年級的學生看到瘋子,忍不住拿起碎石土塊朝她身上亂扔取樂。女瘋子東躲西躲,嚇得抱著頭跑。幾個人則笑得前仰后合。劉小濤看不下去,上前大聲指責:為什么要欺負一個瘋子?你們算什么英雄好漢?
一個高個子男生走到劉小濤身邊,啐了一口,說:關你什么事?狗拿耗子!說著,他拿起一塊磚頭朝女瘋子身上砸去。就在這一瞬間,劉小濤突然向前快跑幾步,一下子竄到了那男生的背上。那天,劉小濤被幾個男生打得頭破血流……
劉小濤不再出門了。每次出去,他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怔怔地看著他。他一次次地回過頭看,卻什么都看不到。那目光,讓他莫名地感到畏懼。死過兩次,劉小濤不再像從前那么天不怕地不怕了。
待在家里,劉小濤每天看著滿頭白發、弓著腰背去上班的父親,看著身體不好可為了補貼家用仍去干些零活兒的母親,他突然覺得自己很不是個東西!19歲生日這天,他鄭重其事地對父母說,他想去上班。做鉗工雖然累,但心里踏實。
劉小濤說到做到,每天早出晚歸,安安穩穩地上班、下班,和過去的朋友徹底斷絕了來往。
這天,下班回家,劉小濤匆匆吃過飯,累得倒頭就睡。半夜起夜,他突然聽到父母的屋子里傳來說話聲。
“明天是劉桃的祭日,去拜祭一下吧。”父親說。
“今年,要不也讓濤兒去?那次聽他打聽劉家莊,我就擔心他知道了什么。畢竟是他親娘。雖然瘋了,還差點兒傷了他,可血脈里連著呢。”母親說。
“嗯,他要問,就說是他姨。”父親又說:“劉桃也是個苦命女人,聽說是因為丈夫車禍身亡才急瘋的。雖然差點兒燒死了小濤,可我們領走了他,聽人說她整天抱著個枕頭到處亂走,也著實讓人心里難受呢。”
怔怔地站在父母的門口,劉小濤呆住了,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下來,怎么擦都擦不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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