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版本

那一年我16歲，是個內斂羞澀的女孩。我是在冒出第一顆痘痘的時候，突然哀傷地意識到，自己對榭的愛戀，已如藤蔓一樣，在心底瘋狂地鋪陳開來，它將一整顆敏感脆弱的心，牢牢地包裹住。

我只能在上課的時候，看著榭清瘦的脊背，紅著臉發一會兒呆。而他則很少和我說話，回身交作業的時候，也是沉默的，他總是很快地將作業本放在我的面前，便轉回身去，做自己的事。我總能準確地算出他要回身的時間，而后迅速地將頭低下去，聽見他的呼吸遠了，這才敢抬頭去看他的作業本是否像往昔一樣，安靜地躺在我的面前。

但還是有一次，抬得早了，他的視線，恰好落在我的臉上。兩個人尷尬地靜默了片刻，他突然紅著臉小聲說道：“我表姐用姍拉娜祛痘膏，很見效，你也可以試試。”我關注愛戀著他的所有，而他只記住了我臉上的痘痘。而我，曾是多么執著地，想要讓他忽略掉與痘痘有關的一切東西。

但我還是以一聲冰冷的“謝謝”維護住了自己的驕傲與尊嚴。只是此后，我的視線，再沒有在榭的身上停留過。曾經那么熾熱的暗戀，就這樣，因為一句話，因為我的自尊，戛然而止。

幾年后，我讀了大學，臉上的痘痘，漸漸少了；年少時的那份自卑，亦因此慢慢消逝。已經將榭快要忘記的時候，某一天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他的文章，說，讀書的時候，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甚至因此連她臉上的痘痘都覺得美，后來有一次，在交作業的時候，不知道說什么好，開口便說出一句后悔一生的話。其實，他只是期盼著她說想要，而后將早已買好的一瓶送給她。即便是她拒絕，他也會告訴她，其實那些痘痘，是如此的可愛。但是，她卻那么執拗地，將對他的誤解，堅持到畢業。

故事的另一個版本，竟然是這樣的。我暗戀了那么久的榭，原來也一直在偷偷喜歡著我。只是，痘痘的疤痕可以去掉，而我們年少純美的時光，卻再不會回來。

但，還好，那段在心底潛滋暗長的自卑，在一日日成長里，終于像痘痘一樣，在平和沖淡的心境里，溫情地在我們記憶里停駐，再不前行。

西江月摘自《東莞日報》 編輯/紅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