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景提示:穿越太后蘭兒趕回紫禁城,得知同治竟然患上天花!蘭兒力排眾議,召來西醫終于救了兒子一命……此時,奕訢卻提出要太后下嫁……
第二十五章
“什么人來了?”屋內傳來蓉兒的聲音。
這些年她作為極受重用的醇親王的福晉,著實享受了不少榮華富貴。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盛極必衰,竟是無論如何也生不出個兒子!要換了別的正室,這么多年都“無所出”,丈夫就算不是休妻另娶,也早已是妻妾成群。然而她身為我的妹妹,誰敢動她?所以仍然牢坐著福晉的位子不見一點動搖。
我笑了笑,揚聲道:“妹妹,是我。”
簾子忽地挑開了,她走出來,一臉驚詫:“太后?!”待看清是我,又急忙下拜道,“參見太后……”
我扶住她,笑道:“今兒個我是微服出來的,你也不用拘禮,咱們姐妹也好久沒好好說說話兒了,來,咱們進屋說。”說著,我拉著她的手一起走進屋里。
“妹妹最近可好?”我看著她,笑著,打量著她的臉,“好像又瘦些了。”
她仍是顯得有些惴惴不安,聞言忙道:“我一切都好,勞太后掛心了!”
我微微一笑。
自從十年前被我整治過以后,她對我就有一種近乎本能的懼意,隨著我的權勢日隆,這種情形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更加根深蒂固。她每次看見我都是這種表現,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而且一個怕我的醇親王福晉絕對比一個不怕我的更容易控制!
一旁的丫環奉上清茶,她急忙雙手接過來,又雙手獻給我,我接過來,喝了一口后又道:“七爺這些年為國效力,盡心盡責,難免會對你有所疏忽了,你身為他的福晉,要多多體諒才好!”
她低著頭,道:“是,太后盡管放心,我一定不耽誤王爺的工夫!”
我點了點頭,又道:“你我既是姐妹,有些話我也不怕忌諱。你和七爺成親那么多年,卻一直沒有生育,這總不是個辦法。雖說你是我的妹妹,七爺不敢把你怎么樣,但女人總不能無子,不如明兒個我派兩個太醫過來,給你把把脈,你看如何?”
她的臉上浮起一抹慘淡的笑容,澀澀地說:“太后,沒用的。王爺心里邊兒根本沒有我,也不愿碰我,怎么可能會有孩子?這事兒,藥石都沒有用的!”
我心頭一震,看向她,她的眼中仿佛有著某些明悟、一點無法明喻的辛酸,在我早已被勾心斗角腐蝕的心中,突然升起些許的愧疚。
我放下茶杯,一時間,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就這樣默默無言,坐了一會兒,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奕譞的斥責:“太后駕臨,怎么不立刻通知我?萬一怠慢了太后可怎么辦?!”
話音未落,他已經邁進門來,我和蓉兒一起走出去,我笑道:“不怪他們,是我來得太突然了,不想打攪你處理公務。”
他看見我,眼睛一亮,大步走上前來打了個千兒,道:“太后吉祥。”
“起來吧,這是你家,不用太過拘束。”
他站了起來,這時蓉兒才在一邊叫了一聲“王爺”。
他隨便應了一下,只看著我,頭也不轉說道:“蓉兒,你且回避一下,我有話要跟太后說。”
“好。”蓉兒答應了一聲,轉身便要出去。
太后與小叔子在臥房里面談話,還要自己的妹妹回避,怎么看怎么奇怪!我急忙拉住了她,對奕譞說道:“這么晚了,別打攪妹妹休息,還是我們出去說吧。”
奕譞看了看我,也不堅持,于是我們兩人走出臥房,來到花園中。
“嫂子怎么突然來了?”他問。
我雖是一時興起,可以說毫無目的地跑來這里,可這么久工夫,足夠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了!我笑了笑,說:“今天看你那么急急忙忙的樣子,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所以過來瞧瞧。管家說你一回來就待在書房里,究竟是什么人能讓你關門一談就是好幾個時辰?”
他莫測高深地笑著,也不說話,直笑得我心里發慌,不由輕斥道:“怎么不說話?干嘛這么看著我?”
他呵呵笑了,拉起我的手說道:“嫂子才不會這么沉不住氣,你突然來我這里絕對不是為了這個原因,對么?”
我一窘,無言以對。
他得意地笑著,將我的手捧在心口,心滿意足地說:“不管是什么原因,能夠讓你想到來我這里,我便已經很滿足了!你都不知道,當我看著你和六哥言笑嫣然的模樣,心里有多么不是滋味兒!”
我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你們兩兄弟,我一向都一視同仁啊!大家都是自己人,我還能偏向著哪個不成?”
他深深地看著我:“在你心里,我和六哥真的是擺在同一地位嗎?”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個結是個死結,越想打開就越是綁得更緊,于是只好轉換了話題,問道:“你還沒說,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足以讓你如此匆忙?”
他看著我,也深深嘆了口氣,放開了我道:“你絕對想不到,是陳玉成!”
“他?”我驚呼了一聲,“他來干什么?!”
這些年他一直在太平軍中跟洪仁玕一起致力于重振太平天國,如今太平軍里的先進兵器、組織、架構,倒有一多半兒是他們搞起來的。他應該正在江南忙碌才對,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太平軍里出亂子了!”奕譞壓低了聲音說。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此消彼長,陳玉成和洪仁玕的實力增強了,則其他人的實力相對就減弱了。洪仁發等人不會甘心自己的落后,洪秀全也不能容忍第二個楊秀清的出現。
我看著奕譞道:“出了什么亂子?你怎么處理的?”
他拉著我向書房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太平軍方面,最近洪秀全連連下了幾個命令,將陳玉成那一派的好些人都去了職,另外洪仁發等人也躍躍欲試,手下勢力竟然滲透到了陳玉成的地盤上,大有奪權、分利的意思。陳玉成自然不肯坐以待斃,所以才會找到我們。”
我靜靜聽著,對于陳玉成的心理多少琢磨到了幾分。同治元年的和談以來,雖然太平軍名義上歸屬朝廷管轄,實際上卻是各為其政、互不干涉,陳玉成等人雖然在某些時候愿意與我合作,卻并不愿意清廷插手太平軍的事情。因此若不是被逼到了一定程度,他斷然不會到京城來尋求我們的幫助。這說明事情其實已經很嚴重了!
另一方面,洪秀全從未放棄過當皇帝的念頭,當年的和談不過是權宜之計,這些年來,隨著太平天國經濟、軍事實力的逐漸回升,他可沒少給我找麻煩。而且隨著經濟的發展、軍事實力的提高,朝廷里主戰的呼聲越來越高,腰桿子挺直了、嗓門兒也大了,不但是太平天國,就連洋人們也有人主張要去斗一斗,真是令我頭疼不已。現在中國的復興才剛剛起步,可經不起折騰,一場戰爭下來,很容易把我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這么點家當給消磨掉!
所以陳玉成今天的到來可真算得上是一場及時雨!如果他和洪仁玕一脈的人能夠控制太平天國就好了,省得我還要天天擔心洪秀全會不會給我捅漏子,日日煩惱如何壓下朝廷里主戰的聲音。
“你如何回答他的?”我問。
“沒有你的指示,我哪兒敢隨便亂說?”他看了看我,“不過我想,咱們努力為他送武器、送技術,好不容易才把這股力量培養起來,目的不就是分化太平軍、借機除掉洪秀全嗎?如今機會終于來了,應當把握才是!”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說道:“陳玉成可不是那種謀求私利的人。而且他對太平軍的忠心毋庸置疑,我看未必能令他掉轉槍口去對付洪秀全。”
“陳玉成確實不會謀求私利,他圖的是天下大利。如果讓他明白洪秀全的存在只會令百姓的生活更困苦,未必就沒有說動他的機會。而且他對太平軍忠心,并不一定就是對洪秀全忠心,太平軍要生存,就必須脫離洪秀全的領導,如果能給他灌輸這樣的念頭,這事情就算成了一半了!”
我瞟了他一眼,暗自一笑。
或許他自己還沒發覺,但他的思想現在確實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改變。中國一向都是家天下,誰建立的東西就是誰的,不可分離。如果是以前的奕譞,必定會認為太平軍是洪秀全的太平軍,但現在他分明在主張太平軍是一個獨立的組織,創始人是洪秀全,掌握它的卻并不一定只能是洪秀全。
這話卻不能說透,否則好不容易潛移默化的改變又會被那頑固的舊有念頭刻意抹殺。因此我只看了看他,說:“你說得到輕松!”
他笑了起來,說:“如果換了別人,這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對嫂子來說,卻并不困難,不是么?”
我再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說話間已經來到書房門口,他笑著說:“本來我們還沒有談完,不過我聽說你來了就急急忙忙去見你,他還在這兒等著呢!你來得正好,省得明天我還要帶他去六哥那里走一遭。”
我們剛要推門進去,卻見房門突然自己開了,陳玉成就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奕譞,然后落在我身上。
“太后,久違了!”他輕聲說。
我仔細打量著他。
他仍舊是那么英俊挺拔,只是以前還有些青澀的眼神變得更加成熟了,神情之中滲透著百折不撓的堅毅,堅定的表情令人覺得沒有什么事能動搖他。他的嘴上留了兩撇胡須,使得漂亮得幾乎有些過了的臉龐變得多了一些男子漢的氣魄。
“英王殿下,確實久違了!”我笑著說。
他讓出門口,讓我和奕譞走進去,然后跟在后面。奕譞一面走一面調侃道:“英王,這回你可要倒霉了!太后從來就不喜歡留胡子的人。”
陳玉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打趣道:“難不成太后會為了這兩撇胡子就砍了我的頭?”
我失笑,瞪了一眼奕譞,道:“英王別聽七爺亂說!你蓄上胡子,真是成熟多了!”
奕譞笑笑,并沒有反駁。
我們在房中坐定,然后我看了看陳玉成,說:“英王這次來的目的,方才七爺已經大致跟我說過了。我早已料到洪仁發等人狼子野心,卻沒想到短短五年時間他們就忍耐不住了!”
陳玉成的臉色陰沉下來,嘆了口氣:“其實一直以來,他們就步步相逼,說什么我和干王內鬼通外賊,賣主求榮,處處找我們麻煩。好在天王對我們信任有加,這才相安無事。但今年入春以來,天王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洪仁發等人趁機篡權,不但敗壞政綱,而且變本加厲對付我們,排除異己,還妄圖剝奪我們的軍權。如今干王已經被他們排斥出了天京,他們還不肯罷休,趁著天王生病的當口,假傳旨意下達很多離譜的命令,我們苦于無法見到天王,也就根本無法辨識命令的真偽,真是聽從也不是、不聽從也不是!”
我靜靜地聽著,跟奕譞交換了一個眼色,彼此都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顫。
洪秀全病了?!
奕譞看了看陳玉成,不動聲色道:“天王病了?此事朝廷可不知道啊!”太平軍既然名義上歸屬朝廷管轄,洪秀全就是接受了朝廷的冊封的,如果他生病,按理說應當向朝廷說明。
陳玉成苦笑了一下,說:“別說你們了,就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若不是干王被他們趕出天京,至今我還被蒙在鼓里。”
我頓時發現其中的蹊蹺。
陳玉成一直說洪仁發等人從最初開始就跟自己作對,可如今又承認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洪秀全生病的事,這未免太不合邏輯!如果不是他故意撒謊,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的集團內部有麻煩了,才會被人蒙蔽那么久!
以我對他的認識,他不會對我說謊,而且若不是真的遇到困境,也絕不會向我開口。他是真的遇到麻煩了!
第二十六章
“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并不是什么新鮮的把戲了!”我微微一笑,心頭頓時有了主張,“英王,以我看,為今之計,只有速速回到天京,搞清楚事情真相,該斬的斬、該殺的殺,才能保證太平軍政事清明。”
陳玉成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我當然知道,可沒有天王的號令我們根本不能擅自回去,否則就是叛逆,他們更有借口對付我們了!”
既然洪仁發等人已經把洪仁玕趕出了天京,說明兩派之間的矛盾已經激化到幾乎不可調和的地步,接下來,要么陳玉成他們乖乖交出兵權,任人宰割,要么以武力來說話,看誰斗得過誰,只有這兩路,沒有別的辦法。而陳玉成回來找我,他的選擇已經很清楚了。
“這倒也是。那……英王的意思,是要怎樣呢?”我故作糊涂,問。
他看著我,說:“太平軍受朝廷的節制,天王也是朝廷的臣子,我想,能不能由朝廷出面,例如召天王上京之類的,借機弄清楚他的情況?”
我沉吟著,有些為難:“這……你應該知道,自從我們雙方的和約簽訂以來,天王一次都沒有上過京呢,我們也從來沒有勉強過,如今突然要以朝廷的名義來做事……”
陳玉成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這樣未免有點太難為朝廷了,但如果不能確定天王的情況,我們就無法動彈。”
我想了想,說道:“英王殿下別著急,此事需要從長計議,今天已經夜深了,你先在這兒住下,明天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好嗎?反正已經拖了這么久了,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
他點點頭,有些頹然:“太后說的是。”
奕譞于是派人領他去了客房,然后回來,掩上門。
“嫂子似乎另有打算?”他笑著問我。
“何以見得呢?”我抿嘴笑著,看著他。
“對嫂子來說,這不過是件小事。若是嫂子有心幫他這個忙,當即就應該答應下來了,不是么?”
我笑著搖了搖頭,道:“幫是一定要幫的,但該如何去幫卻也要有個策略。太平軍雖名義上歸屬朝廷管轄,卻不是我們能調動的力量。洪仁發等人素有不臣之心,無時無刻不想著自己稱王稱帝,讓這樣的人把持太平軍是極其危險的。就算是洪秀全,也并不全然甘心于屈居人下,又不像洪仁玕、陳玉成那樣有容人之量,始終是個禍害!對我們來說,最好的就是讓洪仁玕和陳玉成當權,這樣才能保證我們的利益。”
奕譞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以前我們也想扶持陳玉成一派,所以才會送兵器、送技術,眼看著他們壯大起來。如今,洪仁發等人分明是眼紅他們的發展,所以從中作梗、處處刁難,意圖取而代之。不過這未嘗就不是個機會,他們內部不和,我們就能抓住時機,渾水摸魚,好好討些便宜!”
我看著他,似笑非笑:“你倒是聰明。那你說說,我們該如何做才好?”
他看著我,狡猾一笑:“有你在這兒,還輪得到我說話嗎?”
我瞟了他一眼:“貧嘴!”轉又收了笑容,凝重道,“洪秀全必須死!必須把洪仁玕和陳玉成捧上去,不然我們遲早要跟太平軍再開戰!”
他撇了撇嘴,低聲咕噥道:“開戰就開戰,真不知道你為什么那么寶貝他們!”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斥道:“國難未消,你就在這兒自己窩里斗,不怕遺臭萬年嗎?”
他愣了一下,苦笑著舉起了手:“好,好,我說錯話了,抱歉。”
我深深吸了口氣,平息了一下心情,歉然道:“抱歉的應該是我,七爺,我太沖動了。”
他溫和地笑著,看著我:“沒關系,我知道的。”
我感激一笑。
因為等待得太久,所以一聽到這個消息便失去了平常心,這對我來說還真是少見!但無論如何,這個機會必須把握,失不再來!
“可是……如今陳玉成他們只是失去了跟洪秀全的聯系,并不能確定他的生死,我們該怎么做呢?”奕譞猶豫了一下,問。
我詭笑一聲,看著他:“該怎么做,七爺難道還要我教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
我笑了笑,說:“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我也乏了,你趕緊叫人拾掇一間屋子出來給我。”
他看著我,驚喜交加:“你今晚要住在這兒?”
我點了點頭,笑著說:“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當然愿意!”他一連聲地說,隨即又笑道,“看你老住在六哥那兒,我早就眼紅了,一直在家里預備著你的屋子呢,隨時都準備著迎接你來住下。”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監視下,又如何能不知?我故作驚訝,看著他說道:“你倒是有心!日后要多來你這兒走走了!”
他漾開著笑容,對我做了一個洋人的手勢:“尊貴的夫人,請!”
我“噗嗤”一笑,也學著洋人,挽住他的手,一起向外行去。
夜色下的醇親王府,雖然沒有恭親王府的美輪美奐,卻也是秀麗幽美,別有一番韻味。
他一手拉著我的手,一手扶著我的腰,緩緩漫步在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輕聲漫語,好不悠閑自在!
“六哥一直在逼你下嫁,是么?”他突然問。
我頗感突兀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他輕輕一笑:“我自然有我的途徑。”
我笑了笑說:“也沒那么嚴重。他并沒有逼我,只是跟我提過。”
“那你會答應嗎?”他看著我。
“你說呢?”我反問他。
他深深地注視著我,說:“蘭兒,我知道,只有我變得足夠強大,才能牽制六哥不讓他為所欲為,我也一直在這么努力著,如今總算是有些成就了!所以,蘭兒,不管什么時候,不論如何,你要知道我一直在支持著你,你并不是孤軍奮戰的,好嗎?”
我站定,笑看著他:“我知道的,我也一直在依靠著你,不是嗎?”
“不!不同的!”他有些激動起來,“我不要你像對其他臣子一樣對待我,雖然我比你小,可我畢竟是個男人!我希望你能依賴我,像女人依賴男人那樣依賴我!有煩惱的事情找我分擔,有歡喜的事情與我分享,我想要更接近你,蘭兒!”
他的吻落下來,是那么熾熱,仿佛要將我融化一般。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嚇住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反應,任憑他在我的唇上細細烙下他的印記,頭腦有些微的眩暈……
良久,他依依不舍地放開我,月光下,他的眼睛是那么溫柔、那么……深不見底!
“蘭兒,我跟六哥不一樣,我知道你不會是我一個人的,永遠不會是我一個人的,所以我不會逼你,只希望你能讓我接近你,哪怕一點點也好,讓我守護著你就行了!而你,只要現在這樣,不要偏向任何一方,我就已經知足!”
凝視著他的眼,一瞬間,我的視線有些模糊了。
“……好,我答應你。”
他的欣喜是那么顯而易見,我竟然有些心酸了。
“蘭兒……”他呢喃著,再次低下頭,向我慢慢靠近。
忽然,一個聲音從后面響起,說道:“稟王爺,威海衛總兵章孟威求見。”
他愣了一下,動作頓時靜止在那里,好一會兒,才不甘不愿地放開我,嘟噥了一句:“什么事啊,真會找時候!”
我不由笑出聲來,輕輕推了推他,說:“別抱怨了!人家這么大半夜的來找你,肯定有事,你還是快去看看吧!”
他磨蹭了半天,終于萬般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好好好,這就去了!”說完還趁我不備在我臉上偷襲了一下。
我好氣又好笑,看著他跟著管家快步消失在夜幕中,忍不住搖了搖頭。
繼續向前走著,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拱門。門后的庭院中閃著微弱的光芒,我一時好奇心起,便提步走了過去。
微弱的光芒是一盞小小的燭臺,月光下,假山旁,一個挺拔的身影孑然而立,凄清的夜色仿佛在他身上投下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使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恍恍惚惚的,似乎隨時都可能消失。
我腳下微微使力,他聽到聲響抬頭看來,看見是我,忙轉過身拱了拱手。
“太后。”
我點了點頭,笑道:“英王殿下,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
陳玉成看著我,笑言:“太后也沒睡啊!還跑到我這兒來。”
我腆然笑笑,說:“我迷路了,所以到處亂走亂看,沒想到竟能碰上你。英王,你有心事?”我看著他緊鎖的眉頭。
他的笑容頓時有些黯然,輕輕嘆了口氣,說:“每次我們想見天王,都被洪仁發他們擋在外面。天王的情形如何,實在令人擔心哪!”
聽他的語氣,倒是在擔心洪秀全是否仍在人間了!事實上我從一開始聽說這件事情就有了這種懷疑。如果他還活著,那洪仁發等人的肆意妄為他不可能不知道,而陳玉成和洪仁玕作為當今太平天國的中流砥柱,除非洪秀全燒壞了腦子才會冒然對他們下手!如今他會對洪仁發等人的作為不聞不問,原因只可能有兩個,一是他病重到無法出面制止,二是他根本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對他來說,洪秀全是個近乎神祉的存在,沒有人、包括我在內可以消除他對洪秀全的崇敬,因此洪秀全一天健在,他就不可能放下所有包袱跟我一起奮斗,因此我才會對奕譞說,洪秀全必須得死。然而如果洪秀全真的死了,對他來說將是個巨大的打擊。
我心里盤算著,拉起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安慰道:“你也別想太多了,天王他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如果真的有事,洪仁發他們還沒有那么大本事可以瞞得住!”
他看著我,感激地笑笑,反握住我的手道:“蘭兒,我知道這件事令你很為難,可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我們的人現在大多已經被趕出了天京,就算派出細作回去,也難以接近天王府邸,而且他們一旦被抓住,正好給了洪仁發他們找事的借口,所以現在我真的一籌莫展。蘭兒,這個忙,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幫我!”
我看了看他焦灼的眼神,溫言笑道:“別擔心,我不幫你幫誰?只是,以朝廷的名義召天王進京太不現實了,他以前不來,現在照樣可以不來,從這上面看不出一點端倪。我想,還是朝廷派人過去,趁機查探虛實還比較實在。”
他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你說的也對。朝廷有朝廷的考量,你就看著辦吧,我相信你!”
我暖暖地笑了,看著他,問:“那現在,你跟干王有什么打算?”
他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那要看天王的情況如何了。”
“如果天王無恙呢?”我不放過,緊緊追問。
“那就想辦法稟明天王,將洪仁發一伙人的惡行全部揭發出來,一定要除掉他們!”他斬釘截鐵道。
“如果天王已經出事了呢?”
他深深地看著我,沉聲道:“如果天王真的已經去了,那我一樣會除掉洪仁發那伙人,就算發兵天京也在所不惜!然后……”
“然后?”
“然后,我會聽你的,跟你一起振興中華!”
看著他明亮而堅毅的眼神,我的心頭一緊。
“為什么這么說?”
他笑了笑,說:“蘭兒,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讓我干什么,也知道相對于我們的辦法,你的那一套更有效、對中國更有利,從這些年朝廷統治區的變化就能看出來了!可我一直沒辦法全力去協助你,因為我必須對天王盡忠,對太平軍全義。如果天王真的不幸去了,我便沒有了后顧之憂,一定會跟著你的腳步,讓你實現心目中的理想中國!”
“是我們理想中的中國!”我糾正他,眼眶有些濕潤了,又有些擔心,“你這么想,跟干王說過嗎?”
他笑了起來:“當然,這也是干王的意思啊!若不是他點醒,五年前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我怎么可能明白你的用心?”
我“噗嗤”一笑,與他相對莞爾。
實在沒想到洪仁玕竟然能如此深明大義,我的心算是放下一半了。
第二十七章
“原來你們在這兒。”奕譞的聲音突然從后面響起,我嚇了一跳,看過去。
借著微弱的燭光,他的臉上明滅不定,看著我和陳玉成。
“七爺,你可算來了,我找不著回房的路呢!”我笑著說。
他笑了笑,卻并不自然,似乎有著很深的心思:“抱歉,是我的疏忽,我馬上就帶你去休息。”
陳玉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道:“那我就不耽誤兩位休息了,兩位請吧!”
我看著他,關心地說:“英王,你也早點睡吧。明兒個一早我們便去找六爺商量你們的事兒。”
他點了點頭。
我便和奕譞一起,走出了這座小花園。
一路上,奕譞沉默不語,我仔細觀察著他,看上去并不像是普通的醋勁大發,不由有點奇怪——方才不還好好的嗎?
立刻聯想到在這個時候緊急求見的新軍威海衛總兵章孟威,心底頓時一沉,難道出事了?
“七爺,怎么憂心忡忡的樣子?出了什么事了?”我忍不住問。
他看了看我,盡管是在夜深人靜之時,卻還是靠近了我,壓低了聲音,似乎頗為隱秘:“事情不妙,英法又來了!”
我心頭一跳,看向他:“怎么回事?”
“年初安慶的洋商馬洛林不是被搶了嗎?也不知道他在他們國家搬弄了什么是非,如今英國公使阿禮國和法國公使羅淑亞聯名要求我們速速查辦此案,還派了軍艦到海上耀武揚威,恫嚇我們。”
我聽了,冷冷一笑。馬洛林的案子其實很清楚,作為洋商,他在中國巧取豪奪,搶了一家新式紡織廠的生意。如今的中國,因為開放引進技術,這樣的新式工廠并不少見,這種被洋人搶了生意的事情也層出不窮,本來也不算得什么。商場如戰場,誰叫你斗不過人呢?
但偏偏這樁生意不簡單,被洋人搶了生意的工廠有著官府的后臺,結果就在暗地里教訓了那洋人一把。洋人吃了虧,灰溜溜跑回上海,想來是找著他們自己國家的主兒訴苦去了。
安慶是曾國藩的地頭,這件事情本應交給他去處理,卻不知為何搞到現在這種狀況?
我看了看他,問:“你怎么處理的?”
他道:“茲事體大,我不敢擅做主張,已經派人去請六哥了,等他來了,咱們好好合計合計!”
我點點頭,道:“你辦得好。這件事情不是單純的軍事事件,六爺專管洋務,是要聽聽他的意見。”
自從新軍建成以后,他想打仗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如今居然還能忍得住,沒有一口氣跳起來,已經大大出乎我的意外。
他看了我一眼,喃喃自語道:“真可惜,連單獨相處一晚上都不行……可惡的洋人!”
我不禁好笑。
來到他為我準備的房舍,這是一個獨立的小跨院,離主屋不遠,甚至可以說比主屋還像是整個醇親王府的中心地帶,屋內擺飾陳設,無一不是頗具匠心的獨特之作,看上去優雅大方而又不失高貴,可見當初布置的時候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我在房間里逡巡著,不時滿意地點點頭。奕譞跟在我身邊,觀察著我的表情,我點一次頭,他的笑容就加深幾分。
“喜歡么?”
我點點頭:“看來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那當然!”他從背后環住我,“為了你,花再多的心思也值得!”
我微微一笑,依偎在他懷里。
這么多年,要說他沒有在我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那是假的,然而無論如何,總比不過我跟奕訢十七年的情感糾葛。但他是我一手扶植起來的,掌握著中國最先進的部隊,是我平衡奕訢勢力的重要砝碼,絕對不能疏忽。況且他們兄弟二人,若一碗水端平了也就罷了,只要我稍微偏向任何一方,怕是立刻就會有亂子出來。
溫存了片刻,忽聽門外有人說道:“啟稟太后、王爺,恭親王來了!”
我們急忙分開,我坐到椅子上,說:“有請。”
不一會兒,奕訢走了進來,看見奕譞在我房里,頓時臉色變得很微妙。
“老七,這么晚了,還來找太后談心,倒是好興致啊!”
奕譞看著他,似笑非笑,說道:“六哥誤會了,太后今天突然駕臨王府,令我受寵若驚。剛陪著太后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然后送她來此休息,如此而已。”
奕訢皮笑肉不笑地,說:“老七,不用這么緊張辯駁吧,你們一個是太后,一個是地位尊崇的醇親王,想干什么還用得著別人指手畫腳嗎?”
我皺了皺眉頭,打斷他們說道:“好了好了,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就知道拌嘴。六爺,這么晚了找你來,就是為了安慶洋商的事兒。如今洋人們又找著了借口跟我們找茬,你看該怎么辦?”
說起正事,奕訢的臉色一整,看著我說道:“太后,雖然這幾年我們的國政有些起色,國庫也充裕了許多,但如果開戰,錢財的消耗就不是一星半點兒那么簡單了。”
奕譞撇了撇嘴,道:“我們的新軍已經訓練了五年了,如今裝備正好、士氣正旺,如果此時不打,怕是會令將士們寒心喪氣。”
我皺著眉頭,道:“事情不是那么簡單。安慶是曾國藩的地盤,自從洋商事件發生以后,朝廷就飭令他妥善予以處置,沒想到過了這么久,不但沒解決,還越鬧越大了!照此看來,曾國藩此人怕是心思難料啊!”
“曾國藩的處境不像我們,要技術有技術,要人有人。他對洋人的依賴頗多,不敢過分得罪他們也是正常的。”奕訢為他說了幾句好話。
我看了他一眼,道:“問題關鍵不在這里。最近我們跟美國的貿易逐漸增多,反倒把英法擱到了一邊,他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這才是他們這次的真正目的。逼迫我們更加開放口岸,增大與英法的貿易額,想來他們會向我們提出的要求也就不過如此了!”
奕訢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沒錯。不過,一旦開戰,贏了也就罷了,若是輸了,恐怕還要加上巨額的賠款!”
奕譞急了,忙道:“六哥,難道你以為我們的新軍打不過洋人?”
奕訢皺了皺眉頭,道:“新軍沒有經歷過對外戰爭的洗禮,戰斗力如何不是憑嘴說的。況且我身為軍機大臣,凡事總要設想周到,免得到時候事到臨頭了才手忙腳亂。”
奕譞看著我,正色道:“嫂子,我們已經挨打很久了,再不能退縮!”
奕訢也看著我,道:“退縮自然是不行的,我們不能任人欺侮。但是否采取戰爭的方式則需要反復斟酌,畢竟這種事情,勞民傷財!”
我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踱著步:“決不能讓!洋人們已經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那么久,現在好不容易有點起色,只要一讓,我們費盡心機凝聚起來的民心和國力就會立刻煙消云散!而且不給洋人們一點顏色瞧瞧,他們還真以為我們仍是那熟透的柿子,任人搓圓捏扁呢!”
奕譞面色一喜,急忙問:“那是決定要打了?”
奕訢則神色一緊,道:“太后三思!”
我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狡猾一笑:“七爺,你且別著急,或許事情還未發展到那么嚴重的狀況呢?六爺,你仍從外交途徑上努力,最好能夠和平化解這次事件,但七爺,你也不可放松警惕,新軍的備戰要做好,要有隨時能夠出擊的能力!”
奕訢稍微松了口氣,道:“太后英明!”
奕譞則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來,撇了撇嘴,卻也沒有說什么。
我笑了笑說:“總之,我們的原則,第一,決不退縮;第二,決不主動挑起戰爭!洋人們不打也就罷了,如果他們真要象以前那樣想讓我們俯首帖耳,就讓他們瞧瞧我們的厲害!”
奕訢和奕譞兄弟倆對視了一眼,奕訢沉吟道:“可是……洋人們蠻不講理,我們究竟要維持在什么度上好呢?”
我冷笑一聲,說:“責任我們是一點兒也不擔的,不過是不是我們的錯,我都要讓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當然,能夠讓他們吐出一點甜頭來那是最好不過了!”
奕譞嚇了一跳,道:“你倒是胃口大!”
“這怎么能叫胃口大呢?”我抿嘴笑著,“他們拿了我們那么多東西,如今讓他們吐出一點來怎么就不合適了?”
奕訢的眉頭越皺越深,道:“據理力爭,這點毋庸置疑,最不濟我們跟他們拚了就是了!可要讓他們吐出點什么來……”
我不由笑了:“六爺,對付咱們自己人你那么有辦法,怎么碰上洋人就糊涂了呢?”不輕不重嘲諷了他一下,我才接著說道,“天底下最不講理的人就是洋人,可他們偏偏要自詡是最講理的文明人,那我們就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讓他們找不著把柄來刁難,不就行了嗎?而且,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同盟,也沒有永遠的對抗,最近這些年我們跟美國走得很近,為何不聯合美國來對付英法呢?對于美國人來說,能夠獨占中國市場,比起跟別人瓜分來說要強得多了,他們巴不得能跟我們聯手呢!”
奕訢先是被我嘲諷得臉上一紅,隨即聽到我的話,也顧不得尷尬了,斟酌著說:“話雖如此,可萬一美國人得寸進尺……”
“把戲人人會耍,就看你的手段如何了!我就不信中國幾千年的文化會斗不過他們?再說,拳頭才是硬道理,如今的世界,誰的力量強誰就能大聲說話,所以必要的時候,我們甚至可以制造事端,給他們來點厲害的,敲山震虎!七爺,你可有把握?”我看著奕譞,問。
奕譞精神一振,朗聲道:“嫂子你放心!如今我們的武器工藝,已經超過洋人許多了,這點我們曾經在試驗場上試驗過,絕無問題!洋人們不清楚我們的虛實,一旦打起來,絕對不是我們的對手!”
聽他這么說,我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忽略許久的細節。
“六爺,再過兩個月就是皇上登基六周年了吧?”我問。
奕訢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答道:“是的。”
“那慶典的事兒,都準備好了嗎?”
“正叫禮部的人策劃著呢!”
“那……七爺,”我轉過頭,笑吟吟看著奕譞,“新軍已經成軍五年,皇上一直很關心新軍的裝備和訓練情況,你有沒有想過在皇上登基紀念日向他和臣民們展示一下新軍的風采呢?”
奕譞愣了一下:“你是說……”
我又轉過頭,看向奕訢:“六爺,你去安排一下,以恭賀皇上登基六周年為名,舉辦一個新軍的閱兵式。”
“你要向世人展示新軍的情況?”奕訢大吃一驚,“新軍的編練一向是朝廷嚴加管制的,從未在外人面前露臉。況且方才老七也說過了,洋人們不知道我們的虛實,作起戰來才能占到上風啊!”
我搖了搖頭道:“以前不讓外人知道新軍的情況,是因為那時我們無論裝備還是訓練都很落后,如果走漏風聲,怕是會引起列強的注意,對我們不利。但如今新軍既然已經練成,是時候讓人們知道他們的存在了!只有這樣,才能增強臣民們對朝廷的信心,也才能讓他們有底氣去維護自己的尊嚴、國家的尊嚴。況且,洋人們擅長巧取豪奪,都是些吃軟怕硬的主兒,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實力,說不定嚇得夾起尾巴就此逃回他們國家去了也說不定呢!”
一番話說得奕訢和奕譞都笑了起來。
我不過是故意說得輕松一些好讓他們放松放松罷了,畢竟這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以政府立場跟洋人對立,若是毫無勝算也就罷了,心存魚死網破之心倒也落得清靜,偏偏我們還不是束手無策,還有那么一點底氣,就難免瞻前顧后、心中忐忑起來。
笑畢,我面容一整,道:“不管怎么樣,外交上我們要做到面面俱到,不能讓他們有空子鉆,軍事上也要做好隨時能夠開戰的準備。我希望這次的事件能讓大清國的臣民們都看到朝廷的決心,更希望能給他們一個希望,一個擺脫外夷控制、堂堂正正做個中國人的希望!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這次我們只許勝、不許敗!”
奕訢和奕譞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凝重。
奕譞看著我,沉聲道:“嫂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奕訢則面容有些發苦,卻仍然笑著,說:“好,既然你希望這樣做,那我會盡我所能來達成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