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峽是雄性的,是三峽在詩人眼中獨有的高度。
長江以她雄渾的氣勢奔涌而來,抵達三峽谷地的時候突然就有了一份纏錦,像一個遠行的母親,伸出雙手拉住身邊的兒女,留下一次次深情地回眸。
張奎是地地道道的三峽之子。用他自己的話說,是這塊土地的神韻讓他澎湃出滿腔的熱情。自然,這只能是詩人的一種感悟。
大江東流,水養人也養文。長江大峽谷豐厚的底蘊,只能用“人文”來展示或者詮釋。青年詩人張奎當然明白這個道里,請聽他的吟唱:
……尋江而上/順流而還/……千里三峽喲/當年纖夫的悲歌/為何已在汽笛悠揚的歲月里消散/……巫山云雨的流連/濺起對峽江愛情的期盼/朝辭白帝的彩云/將航道婆娑的遠景鋪展/尋江而上/順流而還/在甜美的煙波里回味/高峽平湖夢的展現——《我是三峽中行駛的船》
讀這樣的詩句,有如身臨其境聆聽三峽漢子一展歌喉,將自己的一腔豪情抒發得一覽無余。而就在這些流水般靈動的意境里,我們已經同詩人一起觸摸到了神秘峽江中擋不往的誘惑,讓你欲罷不能!
張奎生得濃眉大眼,氣宇軒昂,乍一見面你立刻就會聯想到某些英雄傳奇故事中的主人公。他聲音里帶著磁性,動作中帶著果敢。所以經他搬動過的語言,即便是最柔軟的那一部分,也都包裹著骨頭:
雄性的三峽/……是你腳下延伸的長路/群峰萬壑怎么也擋不住/你對遠方的渴盼/心中懷揣絢麗的憧憬/將激情燃燒在他鄉/把冶煉的希望帶回家園/發誓 用追夢的長鞭/趕走貧困/讓理想的沃土/生長幸福——《三峽漢子》
沖口而出的不是一聲長吁,而是刻骨銘心地吶喊,比峽谷的風更堅決,總是要讓人的心靈震撼一下的。毫不夸張的說,頭一次徒步穿越三峽古棧道的旅人,無論你向上看或是向下瞧,肯定都會驚出一身冷汗。那么,當你沿著詩人有意丟下的線索走過去,彼岸還會遠嗎?
赤裸著身子/……扛著纖繩/在嶙峋的纖道上/牽引著生存的重負/高一聲低一聲/吆喝著耕波的悲苦/曾經厚實的腳掌/不知在何處磨破/步步滴血——《纖夫》
大自然總是有悖人意,不管誰需不需要,也不管誰樂不樂意,它都會有意無意地設置一些難度和高度。大凡在峽江上拉過纖的那一代人,留給我們的只剩纖痕了。因而,詩人們不得不在岸上興嘆,不知道有幾人能感覺到那些個俯伏在灘頭的疼痛。從‘赤裸著身子’開始,我們年輕的詩人張奎以他敏銳的視角似乎觸摸到了這一痛點。
僅僅這一點,我要肯定地說,只能以詩歌的名義。
在所有注視你的目光中/只有充滿愛情的眼睛/才能讀懂/你亙古守望的理由/……天長地久與海枯石爛的鐘情/總在你的思念中/婀娜成代代相傳的榜樣/誰不愿意將愛人攬于懷中/為其抹去相思的淚光”——《神女峰》
有人說巫山神女是大眾的情人,凡是跟她有過一面之交的人都會魂不守舍,無不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詩人則以為:只有天長地久與??菔癄€的鐘情才能讀懂神女。這一點沒錯,君有所不知,神女之所以要居高臨下地觀察世事,目的是要尋找智商高的人對話。從這個意義上說,一切媚俗的情話都有辱神女之圣潔。在金光菊和女貞子的簇擁下,我們不妨把思緒拉開一點,稍稍掀開楚襄王當年那個神秘夢境的一角,就知道瑤姬朝云暮雨的行為,完全是為了人世間一切有情人所付出的一份大愛。至于有些人第一次見到神女就情不自禁地單相思,詩人只能把它點擊成“難遂的心愿”了!
詩人張奎生于詩城長于詩城,身邊一條大江無時無刻不在澎湃著他的心。就在這“東邊日出雨邊雨”的峽江兩岸,詩人足跡所到之處,既有“下里巴人”的情歌縈繞,又有歷代騷客的驚世絕唱,自然也就奠定了詩人走向詩歌的路基。因而我們可以在他的大量作品中搜索到被其浸染過的靈感和意境。
家園 像一座豐碑/永遠在心中定格/……鄉情擠出兩行清淚/……滴在新的鄉土上——《家園》
紅透的果實/像燈籠掛在伊人的窗檐/溫柔出一個香馨的夢——《橘林》
阿哥阿妹的愛情/早已不需在云里霧里去尋找/老掉牙的方式——《山歌》
養家活口的責任/系在扁擔之上/……街巷的阡陌/早在腳下仗量成曲——《扁擔》
你是如何讓家/苦撐過了艱辛的歲月/我只好在你蹣跚的步子里/……站直身子——《母親》
朝圣者的心/……在一聲脆響中/……感悟蒼茫大地/……走過自己/做人會實實在在——《人生旅跡》
我把這六首詩中屬于“詩眼”的部分切割出來,讓它閃爍的光芒刺激一下讀者的眼球。無論你站在什么角度,只要你順著詩人所要表達的意思進入意境,即使你置身三峽之外,也都會有“爽”或“疼”的感覺!
真正的好詩是從詩人心里流淌出來的,真正的詩人自然也不會拒絕坎坷與曲折。詩人本身沒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公平一點說,如果詩人在擦亮語言的過程中,將事物的痛癢與自己的艱辛賦予同樣的心情。那么,所給予讀者可就只有感動了。
二
詩是什么?詩是一些說不出來的話。一旦某個分行的句子發出聲音,只有用心去諦聽,才可能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
那聲音/充溢在智慧的耳朵/浩渺的流韻/思索著天宇的無垠/是誰/在宇宙間第一次聽到了天籟/至今還叫我不竭的思尋/多少個漫漫長夜/總以詩人的心態/把天籟聽成宋詞唐詩/在“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的吟頌中/對坎坷人生發出了/“欲過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的慨嘆/盡管偶有/“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蒼?!钡膲阎竞狼?那機不相適的錯過/只能唱出楚霸王的/“時不利兮駒不逝”的悲歌/今夜/我將以怎樣的心情/去聆聽天籟呢/只見清輝一輪升起江畔/不經意間又吟出了/“艷艷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明月”/啊 天籟/你讓我懷揣的是詩心/感動的是詩情——《天籟》
當代著名詩人韓作榮曾經直言:“用語言‘直譯’心靈,將會更接近生命本體的固有狀態。”我們似乎可以這樣來理解其中的寓意,那就是在每個具體人所處的時間與空間里,抽象的語言能夠消解實在,而它具有一種空幻的力量,可以貫穿于天籟。從這個意上說,張奎筆下的天籟無論是引經據典也好,還是心靈獨白也罷,細細品味,總有啟迪。
觸摸與天相接的河流/在陽光燃燒的激情中/把所有的情感沖動和宏大抱負/托付給遠方——《遠方》
遠方是什么?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然而它卻可以播種詩人的感知!
《雄性的三峽》前半部分,集中展示了張奎的73首抒情詩。很有意思的是我發現詩人在抒發情懷的時候,盡量讓這些分行的文字自然如流水般豪放,極少人為地分行或分節,這種表現手法恰恰就凸顯了詩人在大江與大山之間所磨礪出的硬朗風格!
三
散文詩是插足于詩與散文之間的第三者,常常會帶給你一些想入非非的激動,一不留神你就會成為她真正的情人。
張奎當然要躍躍欲試了。
夔門月/你是情人盼歸的目光/是神女翹望的身影/幾多渴盼/幾多柔情/撩離尚未醒來夜的溫馨/浣洗著月夜流螢的感覺/……我的心在夔門之上——《夔門月》
詩人的步履是堅實的,他打算從夔門出發去領略外面的世界。出乎意料的是,他那顆原本就不安分的心能就此坦然而去么?說不定懸崖上一片紅葉的一次回眸,就會讓他一步三嘆,他的心在夔門之上。
啊 三峽紅葉/你紅得象老酒/……在夔門古棧道的石梯上醞釀/……生長著懸念——《三峽紅葉》
巴山的情韻有如巖石上噴濺的泉眼,吮一口就會想起母親的乳汁。而只要在巴山的韻腳邊打一滾兒,你的呼吸中就有了詩味。詩人張奎的感慨竟如此熱烈:
……我把她巍峨的沉雄排演成典故/那堅忍不拔叱咤風云的臂背/……不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么/……震撼心靈的節拍/……踏出一曲流芳久遠的歌——《巴山韻》
如果把一個人的經厲,牢牢地與詩歌聯系起來,不知道是從詩行里讀到了他生活的真實,還是從他的生活中發現了詩意的飄逸?很難想象,一個常年在萬州、夔門、寧河古鎮成“三點式”奔波的人,他那顆心注定要在偏離出發時的經度和歸來時的緯度上綻放或沉寂,這就是張奎撒滿“金三角”珍珠般瑰麗的詩意。
拾一枚渾圓旖旎的三峽石吧/那上面銘刻的是大寧河孵化的神力/它能承載情愛與思念/遐想與神往……《大寧河》
先人們正在用靈魂/對見證的歷史和世故的變遷/作深邃而精典的發言……《瞿塘懸棺》
“瀑流洗滌心靈/歷史書寫壯舉……/青龍瀑布像長天灑下的甘露/滋養著一代又一代的巴人/……走出去的孩子能成為鐵骨錚錚的漢子……《青龍瀑布詠嘆》
生長在三峽是幸福的,即便你不是個詩人,只要足窩里滲過血,那也是詩的顏色!
張奎已經毫無保留地將他心境的果實,懸掛在秋天朝陽一面的枝頭上了。我們不妨都來做摘葡萄的人,不管你是否夠得著,肯定能品出些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