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使弗蘭克幾乎陷入了絕望。在每天的饑餓、寒冷、拷打中,“除了可笑的赤裸裸的生命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可失去。”
一夜之間,跌進地獄
猶太裔心理學家維克多·弗蘭克1905年出生于奧地利。他少年得志,19歲便在權威學術期刊上發表了心理學論文,25歲便獲得醫學博士學位并晉升為維也納大學醫學院助教。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他就已經是一名頗具影響力的心理醫生了。
正當弗蘭克躊躇滿志、大展宏圖的時候,納粹的入侵打破了他生活的寧靜。他和家人包括他的新婚妻子一起被納粹逮捕。1942年至1945年,從奧斯維辛到巴伐利亞,輾轉四個集中營,弗蘭克發現自己幾乎喪失了一切。他失去了自己的兒子,縫在他的衣服夾層中的《醫師與心靈》書稿被沒收,等于又失去了靈魂的產兒。父親因為饑餓死于波希米亞。母親和兄弟被納粹送進毒氣室殘酷地殺害。而他朝思暮想的妻子則于納粹投降前死于集中營。唯有他因為醫生身份而被認為有用才幸免于難。
災難使弗蘭克幾乎陷入了絕望。在每天的饑餓、寒冷、拷打中,“除了可笑的赤裸裸的生命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可失去。我發現自己正面臨著一個疑問:在這樣的情形之中,生命是否是虛無而無任何意義的?”如果是,人為什么還要活著。
正是由于這種極端嚴酷環境下的追問,弗蘭克終于有所領悟。1945年4月27日被美國陸軍解救后,弗蘭克根據自己在集中營里的體驗,提出了自己的生命哲學。
死亡面前,兩種選擇
初進集中營的時候,弗蘭克時刻生活在恐懼中,這種恐懼讓他感到一種巨大的精神壓力。作為棚屋內的醫務員,日復一日,他平靜地為不同人覆上白布。每當一個人病死,其他的囚徒一個個來到余溫猶有的尸體邊,一個人抓起尸體床頭剩余的土豆殘渣,另一個決定換上尸體那雙相對完好點的鞋,第三個人剝下他的外套……當生存受到威脅,任何偏離保命的話題都不值一提。當一個人將所有關注僅投向生存危機時,必然又會陷入另一種精神危機——正常價值體系的崩潰。空虛,為人尊嚴的摒棄。
精神的空虛與情感的淡漠發展到最后,等待著的就是讓所有集中營囚徒既熟悉又恐懼的那一幕了。某日清晨,某個囚徒拒絕穿衣、洗漱、到操場集合,任何哀求、打擊、威脅都沒用。他只是躺在那兒,呆滯的眼神、冷漠的表情,一動不動。他拒絕去診所,或接受任何幫助。總之,他意志崩潰。徹底放棄了。
看過了許多類似的悲慘結局,弗蘭克問自己,如果人不可避免地要受環境影響,那人的自由在哪里?人真的沒有選擇嗎?生存以外的事物的價值就這樣泯滅了嗎?
然而他也見過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人,在一個集中營轉運車輛上,透過帶鐵絲網的車廂小窗向外望去,你難以想象緊貼著車窗的那一張張帶著神圣寧靜的面容,是屬于那些已失去了生與自由希望的囚徒。他也不能忘記有人游走在棚屋內給別人帶來撫慰,分出自己最后一片面包。病房里垂死的女孩望著窗外的樹枝,帶著微笑的沉靜面容……同樣都是人,面臨著一樣的苦難與死亡,有的人消沉頹廢下去,有的人卻如同圣人般越站越高。
是什么力量,化解了他們內心的冷漠,使之能夠如此平靜、高貴地去承載自己的命運?這種力量似乎具有一種穿透力,如同金色的光暈從體內彌散開來,甚至可以化解周圍人的冷漠。
承受、目睹著這一切,弗蘭克慢慢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是的,一個人也許無法選擇環境與命運,但可以選擇面對命運的態度,保持著人性的尊嚴,以高貴的姿態去面對苦難!這種對生命的尊重與責任,獨立于生理、心理的精神自由是死亡也無法剝奪的。一個人以尊嚴的方式承受苦難,它顯示的不只是一種個人品質,而且是整個人性的力量與光輝。
找到了意義,就找到了希望
在集中營里,每天都有人被逼瘋。弗蘭克知道如果自己不控制好自己的精神,也難以逃脫精神失常的厄運。
有一次,弗蘭克痛苦不堪地隨著長長的隊伍到集中營的土地上去勞動,破鞋子中是一雙長滿凍瘡的腳。路上,他產生一種幻覺:晚上能不能活著回來?是否能吃上晚餐?……這些幻覺讓他感到厭倦和不安。于是,他強迫自己不再想那些倒霉的事,而是刻意幻想自己是在前去演講的路上,他來到了一間寬敞明亮的教室中,面對全場凝神靜氣的來賓,精神飽滿地發表演講,題目是“集中營心理學”。他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了笑容。弗蘭克發現,這是久違的笑容,許久了,它從來沒有出現過。當他知道自己也會笑的時候,弗蘭克就知道,他不會死在集中營里,他會活著走出這個魔窟般的地方。
從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深受的一切苦難與煎熬,變得有意義了。納粹集中營成了他觀察和研究人性的地方。每當他遭受非人的折磨時,就想象自己正在講壇上講課,內容就是關于集中營里的心理學。此時,他所受的一切苦難煎熬,都成為心理學研究課題。弗蘭克就是用這種辦法使自己超越困苦的境地,頑強地活下來,并且精神始終不垮。
不止他自己,弗蘭克也看到在殘忍得令人發指的集中營里,有一些人在這種極端非人的情況下活了下來,因為他們相信他們的現在和未來,相信等待著他們的使命都是有意義的。人生意義的力量,讓他們克服了令人崩潰的危機,活到解放。
弗蘭克由此認為,人是一種尋求生存意義的生物,追尋生命的意義是一個人最基本的動機。我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活著。無論我們處境多么悲慘,我們都有責任為生命找出一個意義來。
戰后,弗蘭克重新走上心理學教授的講臺,創造了~種名為“意義治療”的心理學方法,通過助人領悟自己生命的意義,促使那些對生存失去興趣的人們積極樂觀地活下去。
“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集中營……我們必須去面對,帶著寬容,帶著耐心——如同一個真正的人,如同我們現在與將來要成為的那個人。”“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