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幣
大多數工作都要度過一個實習期間,那位局長的事,恐怕是在我實習期間最難忘的了。
這個局長姓吳,呵呵,個人認為百家姓中屬吳姓最難搭配名寧了,大部分都不是很好,這個吳局長也不例外,他全名叫吳德學,這個吳局長有個很大的特點,愛錢。
不要誤會,愛錢和愛財其實并不見得是一同事。起碼開始的時候,吳局長還是非常正直的。他愛錢,只是喜歡收集錢幣而已,從古代銅幣到現代發行的金幣,甚至很多絕版稀有的在他那里都能窺見一二,可想而知吳局長癡迷錢到了何種地步,不過他只喜歡金屬幣,討厭紙幣,按照他的說法是金屬幣可以把玩,而紙幣與冥錢太相像,有點不吉利。
吳局長其實是副局,但大家都順口叫局長,只有在正局長在的時候大家才叫他吳副,他分管當地的藥物監管,也就是抽查質量,大部分注射及臨床用藥都得經過他的首批,權力之大,可想而知了。剛剛上任的時候,吳局長還做了幾件實事,查處了些違禁藥品的外流案件。而我也正是因為要為他寫專訪,才認識他,對于那篇專訪,吳局長非常滿意,還當面表揚過我。兩人倒還談得來,于是我也就經常去他家坐坐,所以他的事也就知道一
不過,后來他變了。
吳局長從小就嗜好古玩,聽說家里祖上就是琉璃廠里的伙計,日本鬼子侵華,他爺爺就帶了幾件頂值錢又非常易于攜帶的東西——古錢,逃到了南方,然后也就在這里娶妻生子開枝散葉了,吳局長從小經常生病,家里就常用古錢鎮邪,所以他自小熟古錢就好比20世紀80年代的人小時候熟畫片一樣。
據他自己說,六歲的時候他就可以通過辨銹來鑒別占錢了。古錢大都是金屬,以銅最多,古錢的銹蝕又多種多樣,既有真偽之別,又有地域、厚薄之分……
當吳局長對我侃侃而談的時候,我實在對一個負責藥品的官員同時又列錢幣如此精通佩服不已:當然,他還請我觀看過他的收藏,只不過是他收藏的一小部分,極品按照他的說頭,是有靈氣的,不到萬不得已,絕見不得生人?
投其所好
但是,一個人有愛好的話,那么愛好往往就是弱點。
記得有部電視劇,好像是《李衛當官》吧,李衛被調任揚州之前,雍正恐其和前幾任地方官一樣為鹽商所腐蝕,于是讓去大獄看看那幾位已經被判死刑的揚州前任知府。有的是為色,有的是為字,有的是為錢。總之按照鹽商的話就是不信這世間還有無縫的蛋,就算是鐵板一塊,也要燒化重鑄掰開灌鹽。
所以當一個人被千萬個人算計的時候,那就危險了。
吳局長自然不例外。他不好色不好財不看人情臉面,問題是他喜歡古錢。
當那些個藥商、藥販看準這點后,機會就來了。他們四處收集吳局長的資料。并高價搞來古錢,開始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但久而久之,門外的人進去了,進去的人坐下了,坐下人的禮,吳局長也開始收了。
藥的利潤多大?經過藥廠,藥商,采購,醫院藥部,藥房,醫生,再到病人。如此多的一道道盤剝下來,才到我們手里,電難怪藥商們要花如此多的精力錢財來打動吳局長了。民間甚至流傳話說,要不別得病,要得了就趕緊死去。
長時間的合作倒也相安無事,藥雖然貴了點,也治不好人,但也出不了事,起碼沒出大事。后來吳局長退了下來,送古錢的自然就少了。
怪客
但是有一天,吳局的夫人打電話告訴我,家里出事了。或許你們覺得奇怪,為什么要告訴我,因為吳局實在沒有肯幫忙的朋友,我還勉強算一個吧,在電話里,局長夫人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我。
那天吳局還是把玩著他的古錢,一位奇特的客人來到他家,說他奇特,因為這人來的時候穿著仿如民國一般,長衣大褂,戴著黑色帽子。還揣著塊懷表,提著個一尺多長的紅木箱子。直說是來送禮的,但吳局壓根不認識他,不過吳局憑著感覺,這人不是普通人,于是還是進門接待了此人,當時局長夫人就在一旁,自然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我聽說吳局長喜好古錢,而且眼光獨特,這里有幾枚特殊的,在下想讓局長鑒賞一下。”那人帶著點北方口音,而且身材高大。吳局長自然高興,便提出要先看看,兩人談了會,客人居然說把錢幣留下,讓局長慢慢觀看,一個月后自己再來取。吳局長自然高興,熱情地送他出門。
從那天開始,吳局長就把自己關在自己房間里,除了吃飯上廁所,壓根不出來,即便是吃飯,也是匆匆扒拉幾口,和平日里向來和睦的妻子也說不上幾句。局長夫人很若急,想叫我去勸勸。勉為其難,我只好動身前往吳局長家中。
衰老
“歐陽,是你啊。”還好,吳局還認識我,不過我快不認識他了,短短幾個月不見,他早就沒了先前的神采,我走進他房間的時候,他正拿著放大鏡勾著個腦袋,對著一枚古錢端詳,整個人如同一只烤熟的龍蝦,蜷曲著身體坐在書桌前。我進來很久他才注意我,因為他那個時候想站起來喝水。他的頭發掉得快見底了,眼睛也深凹下去,全是血絲,手可能由于長時間彎曲著,都變形了。走路都要一步步的,難以置信,他以前可是和我一起打過籃球啊。
我和他寒暄了幾句,話頭自然聊到那幾枚古錢上。一說到古錢,吳局的眼睛就大冒異光,神采奕奕,仿佛抽了鴉片一樣。
“你知道這枚是什么?”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古錢,我是門外漢,自然搖頭不語。
吳局長小聲地說:“有一種古幣珍品,存世只有兩枚,其中一枚就在我這里。”我更感好奇了,世界上只有兩牧?
“會是贗品么?”我話出口,又覺得唐突,還好吳局長并不介意,
吳局長拿過一本書,把其中的圖畫和文字指給我。不過我發現畫上的錢似乎和吳局手上的錢幣有點不同。
“可是再過幾天,那人一來就要拿走古錢了。”吳局長嘆了口氣,愁容滿而。我看他似乎對這枚錢著魔了。
“我想做枚假的,要不直接跟他說我把這餞弄丟了,即便傾家蕩產,我也一定要把這枚大齊通寶弄到手!”吳局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可怕,面目猙獰那一瞬間我幾乎不隊識他了,原來占有欲最容易改變人。大家沉默了一會,隨便聊了聊便告辭了,臨行前吳局抓著我的手,嘆著氣說:“歐陽啊,也就你還在我退休后來找我。”
我笑笑,最后他還再三詢問最近中央剝藥改有什么動作,我說不清楚,他又駝著背進去了。
失蹤
一段時間之后,工作繁忙,我把吳局的事幾乎淡忘了,但吳夫人又一個電話打過來,不過這次聲音很急。
“我們家老吳不見了!”
一個大活人怎么會不見了?太可笑了。但根據吳局的夫人的話,吳局自從昨天晚飯后進了房間就再也沒出來,今天她進去的時候發現里面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仔細地看了看書桌,上面堆滿了關于古幣的書籍,擺放著一個放大鏡,還有很多玻璃盒子,里面裝的都是古錢,還有戰國時代的齊國的刀幣,楚同的蟻鼻幣。墻上掛著一柄桃木劍,是用古錢鑲嵌而制。不大的房間里面幾乎每樣東西都和古錢有或多或少的關系。吳夫人去為我倒開水,而我則在房間里繼續查看。
房間和陽臺相連,但總不能說吳局長從陽臺逃了吧,難道他帶著那枚古錢走了?不至于啊,而目,更奇怪的是,我在他的書柜上找到一個盒子,里而居然裝著那枚大齊通寶。
“太奇怪了,錢居然還在:”我本想把他放回原處,忽然莫名的好奇心又使我把它拿了出來。當然,我戴上了手套——這是吳局以前再三要求我的,因為手上的汗水可能會毀掉這枚珍貴的古玩。
“真有那么好么。”我看著這枚和普通銅幣沒有兩樣的東西,在手上也沒有過于特殊的質感,這時候,透過房間的窗戶,一束光射了進來。
說來也巧,那道光正好射在銅幣中間的孔上。我怕被照射過久不好,剛要收起來,卻發現了件很奇怪的事。
本來中間空空的錢幣,那光居然無法透過中間的方孔射到地畫上。我把手指伸了進去,暢通無阻。
“真有意思。”我笑了笑,居然還有這種事,于是把錢靠近了點看。我想看看,光線無法透過那方孔,如果眼睛去看能否看見什么。
我把眼睛慢慢湊了過去,不過到現在我都后悔那個決定。
我看到了另外一只眼睛,確切地說是眼珠。
蒼老,悲涼,甚至透著僵死的灰黑 那眼睛仿佛如死人的眼睛一樣。我嚇了一跳。手中的古錢幾乎掉落在地上。這時候,房間的門忽然開了,吳局的夫人進來了,把荼放下和我嘮叨了幾句。我問他,那個奇怪的客人后來還回來過么?她搖搖頭,說自從那次后,都快一個半月了,那人似乎忘記這事了,那幾天吳局還高興得和孩子一樣,本來這幾天他老是看報紙,聽新聞,每次都緊張得要命,還老打電話。
“電話?”我好奇地問,“知道和誰么?”吳夫人不屑地搖手:“還不是以前那些老來家的藥商,他們經常提著古錢來找我們家老吳,說什么……”吳夫人忽然自覺失言,沒有再說下去,我也識相,便去喝茶了,喝完茶,她問我有沒有發現什么,我說暫時沒有,她便退出去了,還一直說要留我吃飯。
吞噬
在吳局的床頭,擺了很多內參消息和一些藥品局的內部瀆物,他不是退下很久了么,怎么還這么關心啊,難怪有人說干部們身退心不退,人退話不退。
我又看了看手中的古錢,那錢紅得非常疹人,我依稀記得上次看并沒有那么紅。我不太愿意相信剛才看見的東西,但又沒勇氣再看一次,于是我想到個辦法,把銅幣立起來,然后用照相機在很近的地方拍了張照片。也不知道曝光對古錢有無影響,
匆匆告辭后,我便立即去洗照片了。
很快,照片洗了出來,我把它放大后,拿到燈下。
基本上是完全對著那錢孔照的。等我一看,幾乎驚駭得說不出話來,我把所有的照片洗出來,每張圖像幾乎都差不了多少。
在那方形的錢孔里,居然有一張人臉,一張面無表情的人臉。不過從角度來看,似乎是離著孔口很遠。那臉我再也熟悉不過了,正是吳局長。但是由于黑暗的緣故,他的臉總是殘缺的,看不清楚,能看見的只有那只半開半閉的眼睛而已。
我把所有的照片和底片都燒掉了,沒人會接受一個退休的局長居然失蹤在一枚古錢的‘錢眼’里面。過了幾天,新聞報道Ⅲ來說,原來經過吳局審批的藥品出了問題,在臨床用藥中居然死了兩個人,還有幾個正在加護病房一相關人等都被抓了起來。不過新聞里并沒具體點出吳局的名字,但地名說出來了,還有藥品的名稱。出事的時間,正是前段日子,我忽然明白吳局非常關心藥品局的用意了。
我再次找到吳局的家,想看看那枚奇異的古幣。但吳局長的夫人居然和我說就在昨天,那個奇怪的客人居然回來了,要走了那枚大齊通寶。吳夫人還是一臉愁容,說報警了,可是依然沒有吳局的下落。我暗暗想,如果真告訴了你,恐怕你也不相信。
那次的藥品的事故不了了之,吳局長和那個神秘的客人以及那價值不菲的古錢都杳無音訊。不久,吳局長新的接任者上任了,據說這人比吳局長好打發多了,他喜歡紙幣,而且最好是美鈔。
“那枚古錢究竟是什么?中間的孔怎么像黑洞一樣?居然能把人也吸進去?可其他人看卻沒事啊。”妻子在黑暗的夜里聽完我的故事后突然奇怪地問。我攤開手,無可奈何地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說出我曉得的。早知道該把照片留一張,可惜那相片看久了很邪門,我想都沒想,全部銷毀了。”
“人是不會掉進錢眼的,掉進去的,不過是人的貪欲罷了。”我倆絮絮地說完,屋外已漸漸有了青色,看來,天就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