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后的羅平在清晨起來時,眼里有紅紅的血絲,下巴長出了青青的胡茬。我仍然若無其事地為他準備簡單的早餐,燙好上班穿的衣服,他對我所做的一切都覺得是理所當然。我是個念舊的女人,我相信,羅平只是偶爾出了錯。
羅平第二次在我面前微醉,是他的生日。
生日宴隆重而喜氣,親朋四散后,我取出一襲酒紅色睡裙盛典一樣迎接羅平,從浴室走出,遇上斜坐在沙發里羅平的目光。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篤定深沉,只是多了幾分迷離。
我無意地撥弄著未干的及腰長發,他溫柔地拉過我坐在他寬厚的懷里,我便跟著醉了。他的胸膛還暖,氣息酌人,有淡淡的酒香。羅平的唇綿軟濕潤,吻著我輕輕地說,安心,我愛你!雖然聲音模糊,但我聽得清,真的聽得清。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說得我想哭。我翻身趴在羅平的耳邊,也回了他兩個字:要我!
羅平卻突然停住了解開我睡衣裙帶的手,他把頭埋進我的長發,用有些嗚咽的聲音說,安心,你以前從不這樣說,你到底要我怎么樣?
跟羅平說“要”,我真的是第一次。沒結婚之前,羅平不止一次身體堅硬地把我抱在懷里,用乞求渴望的語氣問我,安心,我可以么?我說,羅平,你等我,等我們結婚,你要什么我都給,把我的命拿去都行。情不自禁時,羅平笑著說,安心,你看,我是這樣愛你,然后便轉過身去。
可是今天,我們婚后一年,羅平的生日,客廳的沙發上,世界本應該是沸騰的時候卻忽然靜了。他一把將我抱起放回臥室的大床上,吻了吻我的額頭,送給我轉身后落寞而薄涼的背影。我冷,冷到徹骨冰寒。
我聽見,沙發上有他輕輕的鼾聲。淚,無聲地打濕了枕頭。我不會記錯,羅平第一次喝醉,是一年前我們的婚禮上。那天,他用很亮的聲音說給所有的親朋:羅平愛安心,一輩子!然后把吻落在我的額頭。
可,歲月那么長,風月那么涼。從羅平在婚禮上說愛我,到他一臉厭惡地對我吼著說這輩子都不會再碰我,只隔了幾個小時。我不只一次地問:難道,這就是他聽說的一輩子?
結婚一年,我只是他名義上的妻子,羅平的身體是如何的激昂,我沒見過。
醉酒后的羅平在清晨起來時,眼里有紅紅的血絲,下巴長出了青青的胡茬。我仍然若無其事地為他準備簡單的早餐,燙好上班穿的衣服,他對我所做的一切都覺得是理所當然。我是個念舊的女人,我相信,羅平只是偶爾出了錯。
很少話的羅平坐在桌子對面,我輕輕喚他,羅平,我們可不可以試著讓彼此感到幸福?
羅平不答我,他的目光游離中有著閃躲。他的沉默對于我來說,就像齒輪一樣毫不留情地在我身上血淋淋地輾過。
我盡量讓自己語氣溫和深情,我們,可不可以好好地繼續下去?
羅平終于擠出字數不多的一句話,他說,安心,你讓我試試!然后出門離家。
我把眼睛看向窗外清早刺眼的陽光,徒添了幾分失望,我已經等他太長時間了,有一年了吧。這一年,只有寂寞陪我。
去了離家最遠的酒吧,夜色霓虹中飲咸得醉人的瑪格麗特,就像愛情,熱烈又有一種淡淡的哀思。喝到第五杯,我看到一張帥氣的臉,英氣逼人,是羅平。
我對著他笑,還未走到他身邊,他便狠狠地罵了一句:賤人!又給了我一個背影。我討厭,討厭他轉身的姿勢。深呼吸,快走幾步拽住了他的衣袖,早上燙過的衣服現在仍然平整,我求著他說,羅平,帶上我一起回家。
他冷冷地答我,你不配。然后厭惡地一把將我推開。
我沒有哭,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在沒有他的目光下也轉了一次身,和他背道而弛。
走在清冷的街上,我忽然很希望,在今天,被酒醉的男人糾纏。就像初遇羅平的那一天,他的英雄救美。我以為所有美好的開始都會有美好的結局,上帝把羅平派給了我,他怎么可以不好好愛我?
難道只因為在我們的婚禮上,他以前的一個朋友說見過我在酒吧做小姐,他怎么可以不信我?
那年,我是酒吧里年紀最小的招待,卻在所有招待中領最多的薪水。我需要錢,想過和城里女孩一樣的生活。每個夜晚,我都把自己打扮得極盡妖嬈,生怕被人發現是還未畢業的學生。燈紅酒綠中,我學會了百媚眾生的炫耀,卻又不得不茍且偷生的自我保護。
新婚夜,喝了酒的羅平一點也聽不進我的解釋,他鄙夷地說女人都是善于撒謊的動物。他說自己喝多了,頭疼,和衣而睡。而后幾天不回家,打他電話他說工作很忙。我等,等他回家,可等到他回家了,他又沉悶地坐在沙發上發呆、吸煙、看電視,一句話也不跟我講,更是不聽我的任何解釋。
他在家的時間本就很少,而不多的時間里他在沙發上呆的時間卻是最長。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是覺得受了傷害。我把眼淚滴在羅平的臉上問他,你真的在意我有過那樣的經歷嗎?他讓我給他時間讓他自己好好想想,我讓他想。
他這一想,就是一年。
他沒有拋棄家,沒有拋棄我,只是拋棄了愛,這樣的距離讓人疼,扎人的疼。
羅平罵我賤人,他已經忍心用惡俗的語言攻擊我了,那晚,我沒回家。我一直在街上游蕩到天亮,看每一條街的夜景,社會治安很好,我沒有遇到不良男人。冷得瑟瑟發抖地回了家,羅平已經上班了,他沒在家。
掀開被子的一角,鉆進被窩,我落魄到只能用它來取暖。可早有一件蕾絲內衣躺在里面等我,女主人在家里發現一件不屬于她自己的性感內衣意味著什么呢?
我看著蕾絲內衣,高高地將它在我眼前左搖一下右晃一下,就像有個女人穿著它在我眼前舞蹈一樣,很張揚的色彩,很性感的款式,我臆想著女人穿它時呼之欲出的身體。昨天晚上的家里,是云雨翻騰的吧,我仿佛嗅到了荷爾蒙的味道,羅平在床上是什么模樣呢?他的頭發一定有些濕濕的,他充滿智慧的眉在床上時是舒展的還是糾結的呢?他就不怕我突然回來嗎?
我翻遍了家中每一個細小的角落,想找出更多的痕跡,杜蕾絲或杰士邦的避孕套,里面也許還帶著羅平的精液。
可除了內衣,沒有了,他們沒留下什么。
我把內衣折好,放在衣柜最上面的格子里,換了所有被子,床單,累得虛脫地睡了很香的一覺。
半夜被羅平回家開門的聲音驚醒,我睡意全無。他仍舊一回來就坐進沙發里,是在等我跟他攤牌,還是想要看我有何反應?
我感覺身體輕松,洗澡,打扮,穿很漂亮的睡衣,擦清香撩人的香水。我,風一樣路過客廳時,沒有看羅平,回臥室后將門虛掩。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羅平總是急急地說,安心,我想要。可我讓他等我,想著這些,想到我身體柔軟濕潤。我自慰,很夸張地叫。羅平聽得到,他知道一個女人有最簡單的需要。
如果此時羅平來我的床邊,跟我說他想好了,我們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幸福下去,我仍會原諒他,和他重新開始。
可羅平沒有,他聽到了我的欲望,摔門而去。他又去找那個女人了吧,我起床拎起他換下的衣服,中興商場的內衣發票完好地折在里面的口袋。
這樣的生活和婚姻實在沒有什么值得人留戀的。
我等,等羅平回家,我要心平氣和地跟他說我的決定,我要離婚。可羅平不同意分開,他說,安心別鬧了,你離得開我么?
他說,安心,我給了你一個體面的家,你還要什么?羅平的語氣中有幾分施舍。
我打開柜子,將待如上賓一樣供起來的蕾絲內衣和發票摔到了羅平臉上。一個女人明目張膽地穿著我老公新買的內衣然后把舊的扔到我的床上,我還能忍么?
我沒有問羅平那女人是誰,是誰都沒關系。
羅平的頭一直低著,他仍舊不愿意和我多說幾句話。
如果羅平和別的女人能夠幸福,我愿意放他一條生路,對彼此都好。
羅平突然有些怒了,他指著我說,這一切,都怪你。他咬著牙狠狠地說,安心,我不會和你離婚,永遠不會。
他已經不是原來的羅平了,因為他說,是我讓他失去了做男人的尊嚴,他折磨我折磨得還不夠。最后,他扔下“和我這一年多不算完”的話,又一次摔門離去。
他轉身摔門的姿勢總是純熟到不留余力。
沒有人知道,把自己曾經愛的男人推上法庭是什么樣的心情,可我必須這樣做。在填寫離婚上訴理由一欄時,我猶豫了很久終于寫上了羅平無性行為能力這幾個字,我甚至可以預想到他憤怒至極的表情。
法庭上,羅平仍舊一臉鎮定,收放自如。
記事員工工整整地記著羅平的一段話:我和妻子關系良好,并無性功能障礙,自己的確有一段時間未與妻子同房,那是當時確實身體出現問題,而且所患疾病完全系妻子“懷孕”后未經自己同意便私自引產所致。經醫院檢查自己所患疾病為內神經損傷,現已痊愈,因此請求對本人性能力進行鑒定。
我想撕碎羅平的臉,看來善于說謊的動物不只是女人,男人更甚。
沒過幾天,羅平的鑒定檢查結果出來了,他完全是個正常的男人。其實他只是一直在用讓我守活寡的生活來報復和折磨我,并且想心安理得地繼續下去。休庭的時候,羅平來我身邊,他說,安心,我們何必這樣呢?他說,安心,你不會離開這個家。
羅平將他自己的健康鑒定交到法官手里時,腳步很是矯健,他看我的眼睛仿佛在說,安心,你沒有退路了,你輸了。他的臉上有春風得意的笑容。
我也將我的一項檢查結果很鄭重地交給了檢查官,那是幾天前我在省醫院做的檢查:結婚一年半,我,是處女!
所有的人都不信,一個結婚快兩年的女人,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一個二十四歲的正常女人是處女。
羅平不屑地大聲說,不可能,絕不可能。他的神情仿佛在告訴所有人,她很臟。但他沒有在眾人面前說我以前做過小姐的話,那樣他也會覺得丟臉的吧。
在他的堅持下,法院征求了我的同意,再一次做了法醫鑒定。我的處女膜完整,從未發生過性行為。
羅平驚呆了,他臉上的表情玻璃一樣碎了一地。他走到我的面前,抓起我的手問,安心,這是真的嗎?你怎么不早些告訴我?在他的聲音里我聽到幾絲顫抖。
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我一個字也不想對他說,一如他以前對我的冷漠。
突然的,羅平跪在了我的面前,三十幾歲的男人流出了清清的淚,他說,安心,原諒我,是我太多疑了,我比你年長那么多,卻沒有好好愛你,委曲了你。只要不離婚,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可是,晚了,真的晚了。覆水如何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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