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勁掙扎,可是沒有用,我的雙腿被另一個人抱住。不知跑了多遠,我被放到地上。如果那晚的月亮不那么亮,或許一切又都是另外的結局。
二十六歲
我在文工團里有個綽號叫冰天鵝。我不會笑,對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情。大家以為我是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自身家境優越不說,男友更是富貴纏身。可沒有人知道,我是多羨慕他們,羨慕他們可以愛自己想愛的人,可以心無塵滓地活下去。
而我,那么臟,那么丑,我不配天鵝這兩個字……
每個沒有演出的夜晚,團里的人三三兩兩去夜總會或者酒吧撈外快。大家都以為我回了那個富麗堂皇的家,我不用吃這份辛苦。
他們不知道我就在他們打工的酒吧里,只不過我濃妝艷抹,巧笑嫣然沒人認出來罷了。沒人相信城里首屈一指的有錢人吳安源的女兒會去坐臺,更沒人會相信馬上就要嫁入富貴人家的吳瑞會自毀前途。
可是,那就是我。白天對人冷若冰霜,晚上流連于不同男人的床,我放蕩得如那些日片里的女優。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我只知道他若知道我這樣會痛苦,他痛苦就夠了。
他欠我那么多,毀了我的人生,難道他以為幫我找個他認為好的男人做男朋友就可以還清了嗎?
如果沒發生那么多事,我想我也許會喜歡上他介紹給我的沈易吧?沈易一笑有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他沒有富绔子弟的傲氣。跟他出去,他總會很好地照顧身邊的人,甚至會很幼稚地跑去給乞丐扔錢。
跟他在一起,我很希望自己能忘掉十年前的往事,希望自己還是那個風清月白的女孩,希望遇到他這樣的王子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可是,生活是條單行道,你沒辦法選擇你會遇到什么。
十年前那個夜晚如同魔咒,把我的幸福和快樂都鎖了進去,不能解脫。
不知不覺進了夜來香,我是第一次素面來這里。坐下,叫酒,所有人都是陌生人,燈紅酒綠,這是我在夜晚沉迷的地方,另一個魔鬼的我的安身之所。我笑著一杯杯喝掉又辣又苦的酒,我撥了電話,我對吳安源說:你可以告訴沈易,他的未婚妻是只雞。我狂笑著,好多人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
有男人來搭訕,我說:我很貴的,你要不起。
那男人后面閃出一張臉,是沈易,他臉色蒼白地拉起我往外走。夜總會的霓虹燈下,他說:你剛才說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我抱著自己的胳膊,我說:我很冷。然后開始哭。
沈易脫下衣服摟住我,在他的懷抱里,我情愿就這樣死去。
我帶他去了我的宿舍。門關上的一瞬間,我吻住了他,我像剝粽子一樣剝開他的衣服,我從來沒這樣熱情過。我拉著他的手,帶它游覽我的身體。縱然經歷過那么多不堪的事,我的身體依然挺拔,依然是曲線分明的。他的手握住我豐滿的雙乳,我的身體顫栗起來。我想起那個夜晚,那個混蛋惡狠狠地揉搓著我花蕾一樣的乳頭……
我狠狠地咬住沈易的肩膀,淚水肆意奔流。
沈易,沈易!沈易帶著我沖上幸福的峰巔,可我知道,很快這幸福就會過去。一切都會破碎,如我十六歲花季的那場夢靨一般。
十六歲
我出生在小康之家。父親開著一間小小的物流公司,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那一年,父親的生意似乎不太好,做物流這行,沒有些背景,生意是不好做的。母親勸他,差不多就行了。可是父親心氣高,斷不肯在人前彎下腰。
我初三中考前,學校補習,每晚十點下晚自習,回家的路有一段沒有路燈,黑漆漆的很嚇人,所以每晚都是父親來接我。
那晚,父親打來電話,說母親的心臟病犯了,在醫院還沒輸完液,讓我找個同學送我回家。我跟同學走了一段路,天那么晚了,我沒好意思讓人家送我。然而就在分開后一雙手在我身后捂住了我的嘴巴,那人聲音低沉地說:別出聲,否則捅死你!
我使勁掙扎,可是沒有用,我的雙腿被另一個人抱住。不知跑了多遠,我被放到地上。如果那晚的月亮不那么亮,或者一切又都是另外的結局。
大個子撕掉我的裙子,他說:美女,你讓哥們兒饞死了。哥們兒看你是不是冰山,嘿嘿,就是冰山,我也給你捂熱了。
他的手在我身上亂抓。我的腿被另一個人壓著,身體硬得像塊木頭,一動都不能動。一陣疼痛鉆進我的身體里,我的頭腦一片空白,很久,我的第一個意識是:我沒法活了。就是不能活,也不能放過這兩個壞蛋。
我睜大眼睛看著騎在我身上的男人。
月光皎潔,我看清了那個大個子的臉,我居然認得他。他給了我一耳光,他說:你要是敢聲張,我就整死你全家。
他起身系上褲帶,帶著那小個子跑掉了。我在原地坐了很久,起身,走了整整一夜才走回家。
我敲門,門打開了,看到我的樣子,母親一疊聲地問出了什么事。我哇地哭出聲來,我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我一字一頓地說:我認得那人,那人是我們學校的馬強。
父親一拳頭打碎了玻璃茶幾,他說他就是拼上老命也不會饒了那兩個小兔崽子。母親是做護士的,她讓我脫下裙子和內褲,作為證據保留下來。她摟著我說:小瑞,沒事兒的,有爸媽在,你別害怕。她的眼淚流進我的嘴里,又苦又澀。那一刻,我的心無比安定。我累了,沉沉睡去。
等我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了。我睡了一天一夜,母親一直守在我身邊。她說馬強被抓起來了,她說警察等著我醒了就做筆錄。
事情應該到此為止的。罪惡得到逞治,我受了傷害,但我仍然會堅強地活下去。因為,我只是個受害者,我還有愛我可以保護我的家人。
可是,我想錯了。
那天晚上,父親坐在我的床邊。他握著我的手,說:小瑞,爸知道你受了委屈,爸恨不得替你去殺人……
那是我最后一次叫他爸。是的,最后一次。
我在法庭上推翻了我之前的所有證供,我很平靜地說我跟馬強在談朋友,我們睡過不止一次,只不過這一次我想讓他給我買條金手鏈,他不肯,我才報復。
馬強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摘下了手銬,出了法院的門,他追上來,說:妞兒,我還真挺喜歡你的,你說咱倆睡過很多次,咱再補倆回,哥真的給你買金手鏈!
我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臉上,瘋了一樣去打他。但我被吳安源抱住了,他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他說:吳瑞,吳瑞,爸求你了……
誰讓強奸我的馬強的父親是個對我爸生意有用的人呢,沒有馬強他爸,我家的物流公司有可能會倒閉。可是,從我在法庭上說了那些話開始,吳安源便不再是我爸,他只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他為了他的生意出賣了他的女兒,還美其名曰這是為我好。他說一個姑娘家背著被人強奸的名聲將來怎么生活呢?說得真好聽,現在這樣就可以生活下去了嗎?
這世界真是冰冷,我最親最可以依靠的人都背棄了我,我活著,不過是行尸走肉罷了。恨像一粒種子,牢牢地在我心里扎了根。
十年
我不知道馬強家給了吳安源多少錢。只是一年后,我們家搬離了原來的小城,搬到了現在住的城市。我繼續學我的揚琴,繼續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新上初三,讀大學。而在這幾年,吳安源的事業風生水起。只是,我們成了陌路人。甚至他跟母親都是如此。只要能在外面,我就不會回那個家多呆一分鐘。
兩年后,母親心臟病突發,過世了。臨死前,她拉著我的手,眼淚流了出來,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我知道為了我的事她跟吳安源吵過很多次,但是她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
母親走了,我從家里搬了出去。不上學時,我不敢一個人在出租屋里呆著,我就去菜市,去人多的地方,聽那些人吵架,罵人。漸漸的,心里積攢的恨都變成了那些臟話,一個人躺在小小的出租屋里,那些臟話會自動地蹦出來,它們像一只只復仇的劍刺向空氣,然后,我才可以安然入睡。
我愛上了那些臟話。只是,在我熟悉的老師同學面前,我從沒有說過。在他們面前,我是個木訥沉默甚至有些古怪的女孩子。我拒絕跟男生同桌,我不跟所有的男生說話,甚至是男老師。
我考上了音樂學院,學揚琴。四年后,我畢業,被分配到市文工團。
日子或者可以這樣過下去。可是,那天我在超市的門口碰到了馬強,他胖得像頭豬,即使這樣,我也能認出他來。他顯然也認出我來了,他說美女,還記得我吧?
我不理他往外走,他跟著我說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停下來,仔細打量著他,他的一條腿殘了。他說:這是你爸找人干的,他還害我在監獄里呆了四年,我才出來。
他說你還記得那個晚上跟我一起的小矮個吧,我們做壞事時,他看見有個男人跟了過來,想知道那男人是誰嗎?就是你爸!這事我得讓你知道,你爸看著你被人禍害卻沒有救你,還威脅著我爸幫他擺平許多事。可你爸事順了,卻又來報復我。
我把手里買的東西全部砸到馬強身上。那個晚上,我去酒吧喝酒。我跟一個男人上了床,那男人說:你這么漂亮,我可以介紹客人給你。
我說,好。
吳安源不是有地位有名譽的有錢人嗎?我是他女兒,我就是要做雞給他看。
每晚,我打扮得濃妝艷抹,穿得花枝招展地去夜總會。在那里,我風情萬種地跟各種男人上床,在床上,我痛快淋漓地罵我身上的男人,我讓他們欲罷不能……墮落得越徹底,就越痛快。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釋放我對吳安源的仇恨。
不僅如此,吳安源給我介紹男朋友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不就是對你的生意有用嗎?不就是想借著我再巴結一下權貴嗎?那好吧,我要讓沈易知道,吳安源把多么臟的破爛送到他的門上侮辱他的家。
結局
我本想著在訂婚典禮時當著滿堂賓客說出家丑的,可是,吳安源提前一步知道了。他來夜總會找小姐,看到了我,那天我沒有化妝,坐在他客戶的腿上,穿著暴露,乳溝可以伸進去一根手指,他立刻高血壓進了醫院。文工團的許多同事都看見了,他們眨著難以置信的眼睛。
鬧劇該收場了。
我一個人躺在宿舍里,電話響了,是吳安源的秘書打來的,他說吳安源快不行了,他想見我。
我沒吭聲,掛斷電話。我給沈易發了條短信:如果有下輩子,請讓我清清白白地遇到你……
我毀掉了自己的生活,我在沈易面前像個蕩婦。
按了發送鍵,我用眉刀輕輕劃開手腕,血像一朵花一樣漫開,或者十年前我就應該選擇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