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穆小禾劈腿了。她說,所謂男人,不過兩腿之間多條肋骨而已,無論什么時候,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我在心里無數次地罵她是個賤女人,卻又不得不姐妹情深地走在她的身邊噓寒問暖。在穆小禾面前,我顯得弱小,她花開得正當艷,而我,含蓄得多,聽不懂她張揚的愛情大道理。說實話,感覺有點濫。
穆小禾摟過我的肩,她把嘴巴湊近我的耳朵只有幾厘米,可她下面說的話,我一句也沒聽進去。因為之前一秒鐘,穆小禾輕視地說石生就是個上海小開,那口氣讓我心里極為不爽,不知道她怎么可以把一場戀愛談得像唱《花田錯》一樣簡單。
錢柜KTV,穆小禾一遍遍地唱《花田錯》,句句都不在調上,可她就是張狂得一點也不在乎,而且聲音越喊越大。
滿桌啤酒,兩個女人,一個包間,這氣氛,我并不喜歡。終是撥通了石生的電話,穆小禾這女人,她瘋了。電話那邊,石生,也這么說。
穆小禾是晃著走出錢柜大門的,她的身體在夜色的籠罩下同樣地搖曳生姿,像是可以飄起來一樣,她打了一通電話,不過三兩分鐘,然后不久,在街邊轉角,不知上了誰的車。
她說得沒錯,原來,一切,她真的可以在破曉前忘掉。
難道這就是愛情嗎?或者這只是穆小禾式的愛情,像快餐一樣廉價,我說的是穆小禾和她的愛情,當然不包括剛剛被她甩掉的男友,石生。他只是,偶爾,迷了路。
石生現在仍然稱呼我林妹妹,十三歲的石生離開孤兒院之前一直這樣叫我,那時的石生說,總有一天,我們會再相見。十五年后,我們真的見了,國貿商廈門口的紅綠燈前,我和穆小禾逛街的時候,看不見的電光火石。
二、
石生的辦公室寬敞而明亮,確實有些穆小禾講的小開的噱頭。光滑整潔的辦公桌上,我仿佛看到了穆小禾坐在那上面風情萬種的妖嬈。穆小禾告訴我說,石生的辦公桌不只能辦公,還能做許多事情。我學著穆小禾的模樣,依在石生的辦公桌前,半睜著眼看他。
石生說,女人,別這樣看我。
他的身體放松地靠在皮質的黑色沙發上,夾煙的手指修長干凈,他眼神冷冷的,吐出一團美麗的煙霧,我感覺有些迷迷糊糊。
如果此時,石生對面的女人不是我,而是穆小禾,一定是翻云覆雨的風生水起。
我笑,笑得嫵媚,笑得滄涼。我沒有穆小禾那般的勇氣,她的樣子,我始終學不來,粘在石生寬闊的胸膛里,成了我的念想。
我和石生,在穆小禾問完我喜不喜歡石生后毫不遮掩地說石生這個男人她要定了的時候,就注定不會再有什么。繁華喧鬧過后,我和石生一個不小心就走散了,也許他早就忘了孤兒院里守護我穿過夜黑的十三歲,但是他看我時的笑容一如當年,依然甜美,我知足了。
石生很低沉的聲音問我,今天來找他到底有什么事?我明明帶來了很多想說的話,甚至還憧憬了半個明天,可一踏進他的門,我忘得一干二凈。把腳步挪向門口,轉回頭,我只想起了一句,穆小禾,她很好。
石生從沙發上站起,把煙狠狠地按進漂亮的煙灰缸里,帥帥地說,我也很好。
他的好,我看得出來,自從他被家庭條件優越的養父母收養,好像一直過得不錯。心被什么東西抽了一下,難道石生,真如穆小禾說的,比她的愛情高貴不到哪里去。
我不信,不信石生已不是從前那個內心純凈的男子了。
穆小禾,穆小禾,都是穆小禾不好,她干嘛老來攪和我的愛情。
三、
李奧是穆小禾介紹給我認識的,不高不帥收入頗豐的醫生,成熟穩重,說話文質彬彬,沒有不良嗜好,一副謙謙君子的儒生模樣。穆小禾在那夜上了他的車,此時在這里讓他請吃飯,還帶著我。穆小禾是在向我炫耀,女人之間的明爭暗斗在我們之間波濤洶涌。
穆小禾笑魘如花地說,李奧優秀得無人能及。
我無意地用腳尖碰到了餐桌下褲線筆直的男式西褲,學著穆小禾的樣子,仍舊嫵媚地笑,面前的男人有些拘謹,我反倒感覺放松了許多,剎那間豁然開朗。
在穆小禾去洗手間的空隙,我把電話號碼隨手抄在便箋上,塞到李奧的手里,然后問,你會打給我么?
李奧的手里有潮潮的汗,他不說話,把便箋塞到了褲兜里。我起身,從他對面移坐到他的左手邊空位置,拍著他西裝左上面的口袋說,以后,要把女孩子的電話號碼放在這個口袋,那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原來,我也可以很風情,只是一直沒遇到對手罷了。
李奧目不轉睛地盯著桌子上的蠟燭說,小禾常跟我提起你,她總說你文靜漂亮,是個好女孩兒。他叫小禾的口氣很溫柔,我賭氣似的把手搭在他的腿上,問,是么?心里說不出個什么滋味。
我和穆小禾在沒有碰到石生之前,一直很好,甚至,無話不談。早就跟她提起過童年里的孤兒院,還有孤兒院里的好哥哥,可她明目張膽地跟我說,石生,她要定了。
我氣,穆小禾可以輕輕地揮一揮衣袖,想要就要,說扔就扔。穆小禾不經意的一段愛情,硬生生地在石生的身上插了一面旗幟,時刻提醒著我石生曾經屬于穆小禾,好像在說,小林,你不能再動他。
正想著,看到花枝招展的穆小禾從遠處走來,我迎了上去,和她笑著擦身而過。
穆小禾把我叫住,用膩歪歪的聲音說,小林,一會兒讓李奧送你回家。她說她公司有點事。這個女人,在我面前竟然炫耀得這樣肆無忌憚。
四、
穆小禾公司門口,李奧和穆小禾耳語著,穆小禾柔和的表情真的很美,我開始學會嫉妒了。
世界上的男人和女人,每天上演同樣的劇情,誰愛上誰,誰背叛誰,誰又傷了誰,樂此不疲的表演,看得好累,很想入戲。
李奧回到車里時,他用很亮的聲音問我去哪里。我沒有直接答他,而是扮作可愛相地把頭靠在副駕駛座前離玻璃很近的位置,眼睛睜得大大的斜著臉問他,穆小禾,是不是真的很好?他不解風情地答我,小林,那里是安全氣囊,不要太用力靠。然后用手敲著我的頭說我胡思亂想。
穆小禾那夜甩了石生,從錢柜出來上了李奧的車,我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夜的身姿忽然又在我眼前搖曳起來,穆小禾美麗的背影此時就像這城市里閃爍的霓虹,擾得寂寞的人心緒不寧。
不想說算了。我沉默地望向車窗外,看過往的人事匆匆。
如果,我得到了李奧,就像穆小禾搶我的石生一樣,那將會是個什么樣的結果?這想法讓我興奮得想哭。把臉轉回,看著認真開車的李奧,忽然地就覺得他沒有剛開始看的那么不起眼了。車里的音箱飄出悠揚的歌:讓我心動的人是誰呀,我今夜好想你啊,愿那在夢中的你會懂。可是,誰懂我呢?
一路上,好聽的歌聲一直在我腦子里盤旋,同樣盤旋著的,還有穆小禾。
到家時,我抬起眼問李奧,穆小禾不在,要不要上去坐坐。他優雅地對我笑,他說,小禾不在,你自己小心。然后為我打開了車門。他又親切地喚她小禾,難道我比穆小禾,真就差了那么多?
走下車時,我深呼吸,站在李奧的身邊,他的領帶有點松,我用了千鈞的力氣抬起手,幫他整理,惡作劇似地拖起李奧的領帶,微笑著說,送我上樓吧,我怕。
李奧靜靜地走在我的身后,我忽然有勝利的喜悅,不過又是穆小禾一樣,對感情不忠的男人。
五、
我和穆小禾的房間很是素雅,雖然我沒在這里見過李奧,但我猜,李奧一定來過很多遍了。
把紅酒端到李奧面前,我站得離他很近地說,陪我等下小禾吧。很靜的夜,很大的房,一男一女,這曖昧讓人喜歡,更容易讓人心動。
李奧說,這個房間,他第一次進。我不信,傻子才信。
我坐在沙發上,拿著酒杯,半睜著眼看李奧。李奧晃著他杯子中的紅酒說,女人,別這樣看我。然后,他坐到了我身邊。
這樣的話,我好像在哪里聽到過。是石生吧,但石生沒有他說得好聽。
沙發上李奧用手撫著我額前有些亂的頭發說,小林,干嘛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和你的氣質一點也不像。
我像是個被警察抓住的小偷,臉上熱熱的。這樣的氛圍,我是如何都嫵媚不起來了,男人不是都喜歡那樣的嗎,你怎么不說穆小禾。
李奧剛想答我些什么,電話卻響了,是穆小禾,在他的醫院里等他,他著急地拿起外套往外走。穆小禾就是有這本事,一個電話就可以讓男人瘋瘋顛顛。
我拉住了轉動門鎖的李奧的手,可不可以不要走?他猶豫了會兒,把我也一起拖走了。路上走得很急,李奧說,
小林,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了。
六、
李奧的醫院里,穆小禾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讓我心疼。她遺傳了她父親的心臟病,雖然我早就知道,但不曉得這樣嚴重。
李奧是穆小禾的主治醫師,他穿著白大褂攬過我的肩,說別太難過。可他越是這樣說,我越是難過。
穆小禾,為了我,試石生,她說,石生這人不可靠,不值得女人托付終生,我不信。
穆小禾,介紹李奧給我認識,她說,他優秀得無人能及,她讓李奧照顧我,我也不信。
回想這么多年,除了石生的事,穆小禾真的是一直在對我好,她憑什么?
小禾離開前,眼睛放了光似的,她執著地盯著李奧,過了好久才把眼神從李奧身上撥出來,然后緊緊抓著我的手就是不放。她說,她同母異父的姐姐在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被送到了孤兒院,如果還活著,就是和我一般大的年齡。穆小禾說,這世上,除了那個沒見過面的姐姐就再沒有任何親人了。她問,我可以不叫你小林了嗎,姐?
她的聲音是那樣虛弱,卻重重地壓得我透不過一絲的氣。我的眼前是落葉的季節,而穆小禾,她卻落了一葉的美,我的山水因為有了她,全都褪了顏色。
李奧把來不及悲傷的我攬進懷里,他說小禾說得沒錯,小林是個好女孩兒。
我問李奧,小禾喜歡你是么?那么好吧,以后我會替小禾好好愛你。
立在床前,我淚如雨下。只希望,小禾,來生,我們還做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