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嬰和《鏡匣人間》

劉鐵生

他是魯迅之子

曾任全國人大代表、全國政協委員

秉承了父親“不做空頭文學家”的教誨將鏡頭對準了普通人生

《鏡匣人間》將周海嬰的攝影人生與攝影作品從塵封的記憶中開啟。他用相機記錄了他所經歷的人生，留下了一段遠離我們年代的記憶，具有社會的、人文的、歷史的研究意義，這些珍貴的圖像所體現的敏感與活力，以一種極強的沖擊力令人驚訝。

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多數攝影家的作品都為鏡花水月，罩上一層唯美主義的色彩。周海嬰卻不同，他的作品把攝影與社會密切起來，具有紀實攝影的品質。

1943年至1950年，新中國黎明前夕，光明與黑暗，動蕩與流離，苦難與期盼是周海嬰的影像重要內容。1948年，他跟隨民主人士搭乘“華中輪”海船，從香港前往東北解放區，拍下了郭沫若、侯外廬等民主人士的照片，到沈陽后又留下迎接“新政協”的歷史瞬間。這向往光明，駛向光明之旅的記錄，是見證歷史的孤本，有著非凡的歷史與人文價值。

在解放前，周海嬰的鏡頭總是直面受壓迫的底層人，他對被攝者不是居高臨下的獵奇，而是情感上的走近，表達他們憂郁、失望、麻木的生存狀態。他拍攝的《難民》系列，原汁原味地反映了解放前上海灘上五更寒的凄厲，反映了底層人的生存環境，閃爍著人性的光輝。這些作品是“吶喊”的影像，也是影像的“吶喊”。

周海嬰興趣廣泛，社情民意、婚喪習俗、勞作方式都涉獵鏡中。作品《熟食小販》、《修鞋匠》等就是這樣產生的。

瑪格南杰出的攝影大師尤金?史密斯，被公認為20世紀把攝影技巧與社會責任，以及對被攝影對象的深刻同情與攝影師不妥協的獨立立場結合在一起的典范，他曾描述自己是事實的記錄者和解釋者。周海嬰于是說：“我經歷過舊社會，對社情民意比較敏感……我不為‘獵奇，只希望它證明時事。”周海嬰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記錄事實和社會責任的攝影平民視點和視覺方式，比較西方攝影毫不遜色。但他的平民視點，僅代表自己。

魯迅曾經講到：“只有當具有個體尊嚴和獨立思考能力的人被確立起來，一個現代意義上的中國的崛起和強大才是可能的。”周海嬰的攝影人生和攝影作品，正是遵循魯迅這一“立人為本”的精神。這也許正是他帶給中國攝影史特殊意義的緣由。

周海嬰鏡頭中魯迅的摯友真實而自然，他們儼如就站在你的面前，因為他是父親的兒子，心靈深處有著父輩同樣的關注。作品《文學家巴金》映入眼簾時，似乎聽到了巴金在《魯迅先生就是這樣一個人》中的聲音：“魯迅先生的確是一個偉大的人。”看到蕭軍的人物像，蕭軍似乎仍舊在說：“魯迅對于后一輩青年人，對于一個青年文藝工作者，他表現出了多么深刻的關心，付出了多么大的熱情和摯愛啊！”

周海嬰的親情作品《母親許廣平在外灘》、《三叔周建人》等，是愛與親情的表現，是血脈相連的呵護。這個家園的根便是魯迅。因此，這親情的溫暖，這天然的無法分割的血肉聯系，為我們認識魯迅精神，提供了可貴的親情記憶。

幾十年來，周海嬰以農人勞作的姿態，荷鋤攜鐮，竹杖芒鞋，從未間斷攝取對生活的感受與認知。周海嬰先生說；“我確實想過當個專職的攝影工作者，可是最終還是鐘情于科技。”當我讀過《鏡匣人間》的攝影作品，我說：“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攝影家。”

無疑，《鏡匣人間》作品是中國攝影文化出色的表現，他攝影的輝煌為中國攝影史留下了燦爛的篇章。

周海嬰先生

膽量 上海 1949

1、淮海路發大水 上海 1949

2、臨摹 北京 1955

3、熟食小販 上海 1949

4、魯迅逝世10周年紀念 上海 1946

5、上海解放周年游行 上海 1950

70年的攝影路

文/圖_周海嬰

回溯到1936年秋末，父親過世后，悲痛的母親健康狀況很不好，于是一位蔡姓阿姨建議母親去杭州異地休養。蔡阿姨有一只黑色小型相機，不時地拍些風景。很快她經不起我左纏右磨，允許我按了幾次快門，留下幾幀如“漁夫撒網”之類的處女照。蔡阿姨是做黨的地下工作，當時既沒有留下底片，更沒有留下她和我們的合照。憑記憶，那臺照相機是德國蔡司廠的康泰時,大概是卡爾·蔡司50mm1∶3.5 天塞結構鏡頭。

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照相機、膠卷價格的昂貴是今日無法想象的。1943年有一天，母親的朋友借給我一只小方木匣鏡箱，由此我正式開始學習攝影了。1944年，我把積攢的零花錢和壓歲錢合在一起，走進“觀察”了多少次的二手相機店。那些德國高檔機種是初學者不可企及的，有幾只日本產仿制品尚能承受。記得它是一只最便宜的翻蓋皮腔式相機，F4.5鏡頭，使用127膠卷，拍16張。我用過幾個月之后，為了繳無線電夜校的學費，只好把它賣掉。

說來多年的暗房工作，我最大的教訓是過于信任買進的攝影藥物，它們經常是品質偽劣，簡直是“坑”死人！尤其是顯影劑用的“對苯二酚”成分經常很差。盡管我調劑時天平精度到十分之一克，并按標準溫度、時間精細地操作，卻常常沖出極薄的底片。不能印放出優良的照片事雖小，丟失了珍貴的資料便是一件極大的遺憾。

我經歷過舊社會，對“社情民意”比較敏感，抓拍中有解放前的難民和乞討者，也有解放后的所見所聞。我不為了“獵奇”，只希望讓它證明時事。1950年我在輔仁大學讀社會系，每學期就利用照片輔佐對社會、工廠的調查訪問報告。我確實曾想當個專職的攝影工作者，可是最終還是鐘情于科技。（本文摘自《鏡匣人間》作者自序）

（責任編輯：李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