擾亂世界的海盜

宇

“這是一個無政府的社會，除非在索馬里建立某種秩序和管理，否則海盜以及極端組織就會滲入此地，人道主義災難也會隨之而來。”

——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非洲問題專家史蒂芬·莫里森

生意來了

2008年，索馬里海盜已經襲擊超過90艘貨船，成功劫持了39艘，其中有14艘船仍被扣押等待贖金。聯合國估計，迄今為止，船運公司已向索馬里海盜支付了近2500萬歐元贖金。海盜的猖獗活動對國際貿易構成巨大威脅。歐盟和北約紛紛向事發地區派遣戰艦，美國和俄羅斯在印度洋早已派駐軍艦。私人保安公司也看準時機向船運公司提供服務，其中包括聲名狼藉的美國黑水保安公司。

生活中最重要的東西都很簡單，至少在埃里克·普林斯的世界里是這樣。美國人普林斯一頭短發，方下巴，是前美國海軍陸戰隊精英部隊成員，曾參加波斯尼亞、海地和中東的戰爭。憑借豐富的戰斗經驗，他認為要在新戰場上分別好人壞蛋輕而易舉。

“如果幾個家伙坐在6米長的漁船里，在亞丁灣中央，如果他們的手上還握著巴祖卡火箭炮，顯然他們的目的不是釣魚。不難猜到他們想干什么。”39歲的普林斯說。普林斯是黑水公司的首席執行官，黑水是世界最大的保安公司，名聲也最差。

普林斯正在招募前海軍陸戰隊成員來提供一種新的服務：為商業船只護航。第一步他們會通過擴音系統警告來襲海盜，然后朝天空鳴槍警告。如果這些手段均不奏效，黑水護航船上的兩架直升飛機中的狙擊手將完成剩下的任務。

普林斯手下約3000名雇傭軍已經被部署到伊拉克支援美軍。在那里他們獲得了“先開槍，后發問”的名聲。他們的魯莽行為已經引起多次爭議。比如,?2007年9月,在黑水的某次行動中，17名平民被殺。

黑水現在正和幾十家新顧客接洽，其中大多數是船運公司和船運保險公司。他們都有同樣的需求：讓黑水的雇傭軍保護他們的貨船和油輪安全經過索馬里這片世界最危險水域。這里隱藏著多股海盜，他們裝備有卡拉什尼科夫沖鋒槍、火箭炮，襲擊任何進入視野的商船。駕駛著他們的充氣塑料快艇，他們看上去更像小打小鬧的普通罪犯，幾乎不值得驚動海岸警衛隊。然而，事實上，這些海盜卻讓許多大國的海軍艦隊頭痛不已—當然他們還驚擾了華盛頓、柏林和巴黎政府。

反海盜困局

前不久，紅海國家在埃及首都開羅開會，討論解決危機的緊急措施。稍早前，歐盟軍事官員飛抵倫敦附近的諾斯伍德協調歐盟第一次聯合海上行動，最終決定向非洲之角派遣多艘戰艦。這次代號亞特蘭大的行動計劃于2008年12月8日開始，將包括德國戰艦卡爾斯魯厄號。

部隊尚未出發，歐洲已經被規則、程序所困擾。在柏林，專家們辯論是否該在卡爾斯魯厄號上派駐一名警察。因為有人認為，士兵無權逮捕任何人。法國人稱之為“典型的德國式爭論”。

德國人想參與打擊海盜，但又不想100%投入。他們想多做點兒，但不知道到底該做什么。德國再一次爭取到了一項國際任務，卻發覺處理起來格外棘手。德國國防部長弗朗茨·約瑟夫·榮格希望德國海軍僅僅提供緊急援助。這意味著，只有海盜在德國軍艦視野之內襲擊商船時，德國軍艦才會采取行動。按照榮格的觀點，如果海盜已經登上商船，開著船(包括人質)揚長而去，德國軍艦既不能追逐這些匪徒也不能開炮將其母船擊沉。

和海盜開戰，最終可能必須接受俘虜，這又構成新問題：該如何處置這些俘虜。沒有人知道答案。德國內政和外交部反對把俘虜帶回德國。他們害怕這些家伙可能因為缺乏證據獲釋，由于無法把他們遣送回索馬里，他們將有權留在德國。

這些犯人將在漢堡地區第7法庭的管轄范圍內。該法庭的法官必須在俘虜被捕第二天發布逮捕令。但這需要首先把被捕海盜送去漢堡，這又引發新的問題—該如何把海盜運往漢堡。11月19日，德國內政部、外交部、國防部和司法部官員聚集柏林討論解決辦法。他們討論的結果認為，只有當在“嚴重侵犯德國法律利益時”才會把海盜送往德國。如果提案得到內閣部長通過，德國議會將在2008年圣誕節假期前通過一條相關法律，授予德國參與圍剿海盜行動必要的法律基礎。

受聯合國之托，4艘北約戰艦目前在非洲之角巡邏，保護運送糧食的船只。附屬歐盟亞特蘭大行動的戰艦于12月8日替換北約戰艦。但是，考慮到歐盟慢騰騰的反應速度，北約準備在索馬里海域待更長時間。

除了條款規章之外，西方軍隊無論在北約還是歐盟指揮下都必須面對其他問題。法國海軍中將熱拉爾·瓦蘭說，海盜速度快，堪稱“專業人士”。一艘戰艦必須在關鍵的15分鐘(海盜登上一艘商船所需時間)內攔截海盜。一旦海盜扣押人質，就失去采取軍事行動的機會。一艘戰艦通常以每15分鐘8海里的速度行駛，這限制了它的工作半徑。“當海盜發現地平線上的戰艦，他們知道他們完全擁有充足的時間奪取船只。”依據瓦蘭的估計，一艘戰艦只能守衛索馬里海域1%至2%的面積。

英國皇家海軍準將凱斯·溫斯坦利說：“海盜會和我們錯開路線。如果我們在亞丁灣巡邏，他們就會去摩加迪沙。如果我們去摩加迪沙，他們又折回亞丁灣。”為解決這一難題，一位美國海軍軍官建議船運公司采取自我保護措施。這意味著，結隊航行，采用鐵絲網、電籬笆、聲納大炮等防御工具。船主們還可以雇傭私人雇傭軍為他們的貨船保駕護航。

美國海軍第五艦隊已經派駐軍艦在非洲之角巡邏多年。俄羅斯戰艦無畏號也在索馬里海域巡邏，莫斯科正計劃向該地區派遣更多軍艦。

專家們說，這些行動的動機很好，但根本不足以保護索馬里3000公里的海岸線，更加不可能控制整個印度洋—天狼星在印度洋靠近肯尼亞海域被劫持。“我們不該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法國海軍印度洋地區司令瓦蘭說。

如果遵從俄羅斯人和聯合國一小部分官員的建議，整個事件可能升級成一場戰爭。莫斯科駐北約大使羅戈津呼吁歐盟和西方“消滅”海盜的陸地據點。他說這是消滅海盜的唯一途徑。雖然他也許是對的，但在索馬里這樣不穩定的國家發動軍事行動是不可能的。西方部隊可能被牽扯進恐怖的軍閥內戰，內戰已經奪取了數萬人的生命。1994年，美國曾插手索馬里內戰，結果變成一場噩夢。美國士兵派駐被戰火撕裂的索馬里執行維和任務，最終被迫撤離。在摩加迪沙，一群暴民拖著死去的美國大兵的尸體游街示眾。然而從另一方面看，軍事干預似乎很容易。索馬里海岸地區是一片平坦的薩瓦那草原，視野幾乎和海上一樣廣闊，沒有多少可以掩護的地方。多數海盜來自3個海邊城鎮---Eyl、Hobyo和Harardere,每個城鎮有大約幾千居民。

引起國際恐慌的劫持

11月18日早晨，來自Harardere的一名漁夫正在海邊捕魚。“像往常一樣，我凌晨3點起床，來到海邊捕魚。這時我看到一艘很大、很大的船。它停泊在距離海灘不到3英里的地方。我打了30多年的魚，從沒見過這么大的船。”

2008年3月才被正式命名的“天狼星”是世界最大的船之一：長330米，滿載原油后，重量是一艘美國航母的3倍，由于噸位太大，無法通過蘇伊士運河，多數港口也容不下。它屬于沙特國家石油公司Aramco，是公司船隊中19艘超級油輪之一。被劫時，天狼星剛離開波斯灣的油碼頭，正在前往美國的途中。油輪的波蘭籍船長和24名船員計劃取道非洲南端的好望角。

天狼星采用的路線并非海盜出沒地區。海軍專家一度認為，海盜不敢襲擊如此龐然大物—然而，事實證明，這遠比他們想像的容易：一艘母船—可能是一種傳統獨桅帆船—拖著充氣快艇，搭載海盜，來到襲擊海域。這是海盜慣用的方式。花1500歐元就能買到一個雷達裝置，GPS接收器則只需要100歐元。有了它們的幫助，在公海上找到獵物并不難，尤其對于有著大把空閑時間享受阿拉伯茶的海盜而言。阿拉伯茶在海盜中很流行，咀嚼食用，可產生興奮效果，讓時間感覺飛逝而過。

也許，海盜們事先知道天狼星的方位。根據當地專家說，海盜們在迪拜等港口城市安插有間諜。他們的背后還可能有強大的支持者，策劃指揮行動。

一旦襲擊目標出現在視野范圍內，海盜們立刻開始行動，乘坐快艇靠近目標船只，將一頭帶鐵鉤的繩梯拋上船舷，拉緊固定，沿繩索爬上甲板。如果遭遇船員抵抗(比如用高壓水龍頭），海盜立刻拿出火箭炮威脅受害者。前蘇聯產的RPG-7是海盜最喜歡的武器之一，這種火箭推進榴彈能從500米外打擊目標，可穿透60厘米厚的鋼鐵裝甲。油輪裝載著30萬噸原油，中彈后果不堪設想，船長別無選擇只能投降。

海盜強迫“天狼星”船員把油輪開進Harardere港。當漁民哈吉看到這個龐然大物時，兩艘小船正靠近這艘超級油輪，上面載著18個人，緊跟的第三條船裝載著食物和阿拉伯茶。

不久，一名自稱法拉赫·阿布德·雅姆赫的海盜和阿拉伯半島電視臺取得聯系，宣布海盜們的要求：“贖金全部要現鈔，直接送到油輪上。我們將確保攜帶贖金的船只的安全。我們將用機器清點鈔票，檢驗鈔票真偽。”另一名海盜補充說：“沙特人有10天答復時間。否則，我們將采取行動，后果將是災難性的。”

最初，海盜要求2500萬美元(2000萬歐元)的贖金，這相當于“天狼星”(1.5億美元)和它所運原油(1億美元)總價值的10%。到了周一，索馬里方面說贖金數量減少到1500萬美元。幾年前，每艘船的贖金還只有幾萬美元。船運公司總是乖乖繳納贖金，結果價格不斷上漲。今天，平均每艘船的贖金在50萬美元至200萬美元之間。

海盜引起的經濟和安全問題

海盜給全球經濟造成了上千萬美元的損失，海盜的恐怖已經迫使一些船運公司回避非洲之角和穿越蘇伊士運河的路線。他們改行繞好望角的較長路線，被迫穿越阿加勒斯洋流。

從波斯灣到荷蘭港口鹿特丹的航線長約6500海里，而繞道好望角的航線總長約1?.?1萬海里。對于一家擁有一艘油輪的船運公司而言，一個來回，僅僅路線的變化就可使運輸成本增加100萬美元。

即使如此，挪威船運公司Odfjel已計劃公司的化學品運輸船隊全部改走好望角航線。世界最大的油輪運輸公司Frontline也有類似計劃。經營集裝箱船隊的丹麥公司Maersk和臺灣集裝箱運輸公司TMT都計劃讓速度較慢的貨船繞道好望角。它們的顧客和產品的最終消費者將為延長的航線買單。

由于風險增加，保險公司要求船運公司提高保險費。全球最大專業保險公司Beazley Groupplc海事部的提姆·特納說，現在，任何商船如果計劃經過亞丁灣，需要繳納額外的海盜費用，這筆錢可能相當于船只和貨物總價值的0.25%.對于像“天狼星”這樣價值不菲的船只，保險金可能高達25萬美元。當然，保險金也取決于其他因素。比如，對于速度較快、船體較高的船只—要登上這類船只比較困難—保險金相對較低。

安全專家們還注意到另一個潛在威脅：海上恐怖主義。有跡象表明，海盜們的作案方法引起了伊斯蘭極端分子的興趣。美國智囊團蘭德集團在一份研究報告中指出，恐怖分子可以通過海上襲擊達到制造“經濟動蕩”的目的。他們可以和海盜合作，或者把任務轉包給他們。2008年4月，一個圣戰網站在文章中提到：“海上恐怖主義是戰略必要。”在通往伊斯蘭政權的道路上，有必要“控制海洋和港口，首先從阿拉伯半島附近開始”。

安全專家們設想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狀況：恐怖分子劫持一艘超級油輪，駕駛它開往新加坡、紐約之類人口密集的港口城市，引爆油輪。2003年，武裝分子在印度尼西亞海岸控制了一艘化學品運輸船。他們的目標并非劫持這艘船，而是要學習如何駕駛這樣的龐然巨輪，然后這伙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摘自《南方都市報》2008年11月30日）

鏈接：索馬里海盜

1他們是什么人？

海盜都是出身貧困的索馬里青年，通常搭乘快艇，裝備有火箭彈、AK-47步槍，以及大口徑機關槍。

2為什么是索馬里海域？

這里緊靠亞丁灣，狹窄的航道是海盜活動的理想地點；而且，這一海域上有世界上最繁忙的航道之一，可供海盜襲擊的目標眾多。

3何時開始如此猖獗？

索馬里海盜活動始于上世紀80年代，海盜最初宣稱目的在于反對非法捕魚以及傾倒垃圾活動。自上世紀90年代初索馬里政府倒臺后，海盜活動迅速增加；隨著航運公司開始支付贖金，海盜活動日益猖獗。因此，有人批評說，正是航運公司支付贖金的舉動使海盜問題更加嚴重。

4海盜以哪類船只作為襲擊目標？

目標多種多樣。曾劫持化學品貨輪、漁船、小型貨船以及散裝貨輪，甚至還劫持過豪華游艇。最近劫持超級油輪的行動表明海盜的行動已經非常高效。

(摘自《廣州日報》2008年1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