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曲（外二首）

殷常青

大雁園去，草正在枯萎，一陣風只是作了稍稍的停

頓，

誰感到了癢、誰感到了疼？一只沙灘上擱淺的海螺

會不會把這些微的震顫和內心的呼喚，

一直傳送到廣闊的生活或大地中央細小的根系？

時間還在匆忙地奔跑，但速度緩慢，行程很遠，

它在無聲地消磨著一張紙或一卷書，鐘敲十二下，

那些遠去的人，那些正在遠去的人，

沒有回頭；那些最輕、最浪漫的，夢想，與一個詩人

擦肩而過。

沒有雪，沒有最干凈的愛落到低處，那美好的

和那傷痛的……沒什么能夠填滿欲望的沙漏。

一個詩人的快樂，什么時候落在紙上，就什么時候被風卷走，像卷走死后不能帶走的故鄉。

但這只是開始，在漫長的歲月中——

一個詩人有些孤單，一定是因為他像一只鳥一樣站

在鳥群中，

還有一點小小的慌張，但他并不是有意露出靈魂的

破綻

他的傷口被不斷打開，但并不認為是世界從那里拿

走了什么東西。

黑夜降臨到一張紙上，詩人的身體里只剩下了藍——

濕潤的藍、生長的藍、幸福和廣大的藍……

接著是春天，在一卷書的下一頁掀動起多情和甜蜜

的火焰，

沒有人會主意到一個悄悄離去的背影，雖然慢，但

迷人——

簡單的詞

在這廣闊的生活中，一首詩在奔跑，

一個簡單的詞在奔跑。我的鄰居、同事，

我那些已經下崗了的姊妹們，無數歌簡單的詞

都在奔跑！他們從出生到死亡，從開始到結束，

從小到大到老，一直都是熱愛詩歌的人。

他們使我感動，我想告訴你：

他們的身體就是一首詩中簡單的詞——

像一只只螞蟻，邁著細碎而堅定的腳步，努力挽留

著，期待著，

如有人用一生的淚養一尾魚，用一生的汗澆一棵樹，

用一生的血寫一首詩……幸福，就是這樣來到生活

中的。

一生就是一個簡單的詞，洗去油膩和灰塵的詞——

一首詩不能讓生活變得更明亮，但一只螞蟻的快樂，

讓所有不能表達的笑容，不會開放的花朵，

都在身后擲地有聲的到達——

像在生活的廣場，突然擠滿了春天。

一個簡單的詞，我認識了這個世界，

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美麗，

也不像你們感覺的那樣困難，

我寫下它們，這些簡單的詞，這生活，這世界……

是否有一種責任，等待我的履行？

秋天小夜曲

一個秋天的夜晚：一冊書籍和一盞燈，

——這是理想的生活。

一個秋天的夜晚：

內心有一片牧場

和幾粒露珠，但沒有羊群。

時間逃離了本身，那是夢境。

落葉逃到了大地深處，那是還鄉之路。

一個秋天的夜晚：一冊書被反復反動，

一盞燈的火苗細小，但依然在閃爍。

一個秋天的夜晚：那些累贅，那些所謂的

美被挪開，那些骨頭被擠壓成一團彎曲的鐵絲。

月亮從西升起來，觸到幸福就唱歌。

觸到疼痛，就沉默——

一個秋天的夜晚：一冊書籍和一盞小燈：

燈下的人，心中裝有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