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書

張崢嶸

舒潛設計師面窗而坐,左手捏著一張病休診斷書,右肘支在桌角上,掌心托著額骨,心里很不平靜,他正在苦苦思索著一個問題。冒主任要他把病休診斷書交給新來的一把手范總,到底該不該交呢?

舒潛今年已五十有八,從事設計工作三十幾年如一日,從來沒有體驗過找乖巧和偷懶的滋味。他的妻子和老友經常說他不懂做人的游戲規則。一個月前,這里的法人代表還是李總時,有一天他在辦公桌前突然感到一陣眩暈,中午的飯菜全部吐了出來。他悄悄地伏在桌前,稍作休息,堅持把一張建筑施工圖紙畫了出來。第二天到醫院一檢查,確診為嚴重的頸椎病,頸椎錯位,壓迫血管,造成大腦供血不足。醫生立刻開出一張病休診斷書。當時正值市重點建設工程最后沖刺階段,他負責的又是每一幢建筑具體的施工圖,覺得應該堅持工作,否則將會影響整個工程進度。舒潛只把病情粗略地向設計部主任冒先知講述了一下,診斷書卻裝在口袋里沒拿出來。可是,冒主任是那樣地關心部屬,三番五次地關懷道:“舒老,您年紀大了,應該把診斷書交給我,我替您去向李總請假,什么都是假的,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啊!”

舒潛只是感激地笑笑,照舊上他的班,施工單位正等著他的圖紙呢。

一個星期前李總調走了,單位的工作暫時由冒主任全面負責,他成了實際的一把手。舒潛在堅持了三個星期后病情加重了,覺得很難堅持整日工作。他拿著病休診斷書去找冒主任,冒主任斜睨了一眼,似有不悅地說:

“老舒啊!你要換位思考,希望你在關鍵的時候支持我。能堅持就堅持嘛,人是要有點精神的啊!”

舒潛覺得他不太近人情,但也沒有多想,只是憨厚地點點頭,照舊上他的班。

三天前范總調來了,冒主任又退居二把手。今天上午,冒主任在工地上碰到舒潛,悄悄地將其拉到旁邊,又熱情地關懷道:“舒老,身體怎么樣,能堅持嗎?實在不行你就休息嘛。磨刀不誤砍柴工,沒有身體,怎能搞好工作呢?”

舒潛真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就把昨天剛開來的病休診斷書遞給冒主任。冒主任狡黠地笑著說:“好啊,請您把它呈給新來的法人代表范總吧!”

這一回,舒潛的心里可畫了一個大問號。夜來輾轉難眠,他終于想起了冒主任說過的一句老話,那就是三年前李總調來時和三天前范總調來時,冒主任都曾冷笑著說過的一句話:“哼!又來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