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歲
陳誠和游葉是武漢大學的師兄師妹,戀情簡單而淳樸。畢業晚會上,陳誠送了游葉99朵玫瑰,實打實的99朵,花了窮學生陳誠兩個月生活費。這個細節讓她感動至今。只是想不到過了3年,竟成為她迷惘的參照物:曾經這般寵溺自己的男人,如何會在婚后不要自己了?
從戀愛到結婚,他事事讓著她,依著她,她早就習慣像公主一樣被捧著護著,從未想過改變。一次,同學會上陳誠鬧了個笑話,游葉當場撂下“不懂就閉嘴”的狠話。他在同學圈兒里背下“妻管嚴”的名聲,遭人嘲笑。她對此毫無歉意,她覺得陳誠愛的是真實的自己,驕縱,正是受寵的表現。她的價值觀里,個性是最要緊的事,她才不要為了丈夫的面子變成忍氣吞聲的小媳婦。
這種價值觀導致游葉對陳誠的一系列變化視而不見。“本不抽煙的他學會不拒客戶遞來的煙,還買了個象征品位的進口打火機;每周陪領導打一次麻將,盡管他并不喜歡;常常沉默寡言,周圍人都說他有這個年齡的人沒有的成熟……”
當丈夫被另一個女人“終結”,她才恍悟了。另一個女人叫文棠,陳誠的定向客戶,漂亮。打從游葉見了她一面,文小姐便成了“婚姻頭號假想敵”。隔三差五游葉便以“作風問題”調侃一番陳誠,先是漫不經心,后是耳提面命,直接警告他“離那女人遠點兒”。
這不可能。陳誠在銀行負責放貸,而文棠是某集團財務主管,他巴不得和她套近乎,多撈點兒銀子養家。于是,爭吵不斷放大、升級。
“離婚”就這樣浮出水面。就像小孩兒發現哭泣可以換來大人愛憐,游葉把離婚當成討伐丈夫的絕好武器。為文棠,為他忘了結婚紀念日,為他不“老實交待”去向,為他陪客人喝酒……任何細枝末節都足以構成一場“刑訊逼供”。“老實交待”則是丈夫應有的態度,不從?“離婚”便如寶劍出鞘,寒光凜凜。多數時候,“敵人”的確是聞風喪膽,對她加倍呵哄。
這是“革命”爆發前的寧靜,游葉毫不知情。
“你必須在我和她之間選一個,我不想再玩三個人的游戲了!”一天,游葉用這樣一句話點燃了導火索。然后,他面無表情地說:“我們離婚吧。”
開始以為他也是故意耍脾氣鬧威風,過一陣兒就好。游葉等他的道歉結果等了一個月,卻沒動靜。
這期間,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仿佛武俠小說中兩位高手過招,誰動誰輸。陳誠保持每天夜里11點以后回家的記錄,游葉不做飯也不倒垃圾。戰爭還未打響,家里卻一副殘局光景。
一天,深夜12點剛過,陳誠手機響了。她分明聽見丈夫對著那頭說:“嗯,我也想你。”赤裸裸的情話在寂靜的夜里回蕩,像一朵散不開的烏云,罩在游葉心上。她沉不住氣了,他這是要干什么?
“你和誰打電話?”游葉沖進客廳。
“你管不著。”陳誠不耐煩地說。
“誰!”游葉的音量突然高了八度,臉色也變得猙獰起來。
陳誠笑了笑,從鼻子里哼出一句:“文棠。”
游葉氣急敗壞地搜尋就近可以拿在手上的東西,卻冷不防被眼前的一幕鎮住了——陳誠別著臉,伸直了脖子道:“你打,打呀!我讓你打!”
這是喚醒游葉的一劑猛藥,如果說先前她還存有“丈夫鬧脾氣”的天真幻想,此時都煙消云散了。這簡直和電視劇里的離婚戲碼一模一樣啊!她突然有種“徹徹底底地要淪為棄婦”的感覺,“害怕,卻又毫無辦法。”
直到今天,她也鬧不清是自己任性逼走丈夫的成分多,還是男人的本能使了壞,總之,他要離開她,奔向另一個去了。這對游葉不啻晴天霹靂,大腦被各種問題襲擊:“為什么是他?為什么是我?為什么出軌……”這些問題她統統沒有答案,唯一確信的是自己還深愛著他,無法失去。一晃十多天過去了,游葉頹廢得找不著北,夜夜哭成淚人兒。陳誠則將睡房移到客廳,離婚協議書端端兒擺在桌上,只差一個簽字。
她終于放下公主架子,哭求他給這份愛一次機會,他說:“不必了,我已經受夠了那些猜疑、撒潑、大庭廣眾之下不給面子。請你不要再說愛我了。”她問文棠到底哪點比自己強,他說:“沒有強不強,我也沒有要娶她過門的心,就是覺得跟她在一起更像個男人。”
她只有使出最后一招:堅決不簽字。他不至于鬧上法院,這點她還是了解的。再后來,他就是隔三差五才回家住了。
獨守空房的游葉常常被淚水吞沒,記不清多少個日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體重也急劇下降,跟從前簡直判若兩人。結果,看似強勢的她最先倒下。企圖用暴力逼陳誠臣服的游葉終于直面自己的無能:原來我是憑著過激手段才能讓丈夫在乎的女人。
陳誠的坦白讓游葉摸清了方向,原來最大的情敵不是文棠,是自己。這一丁點兒渺茫的希望給了游葉改變的勇氣。她前所未有地確定自己不要面子、不要高高在上,就要這個男人,要他回來。
于是,她必須改變。
7月的一個周末,她特地做了小龍蝦、油燜筍和清蒸魚,都是他愛吃的。
8點,陳誠沒有出現。
9點,游葉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10點,望著空無一人的家和滿桌美味佳肴,她真的有些絕望了。
三個月,距離陳誠說要離婚已經過了90個日夜,游葉能用的辦法都用盡了。
——前一周,她特地請單位同事來家里做客,做了一整天的賢良淑德小媳婦;再前一周,她給公婆送保健品,給侄兒買玩具,還答應幫小叔子找個工作;再前一周,她給他寫了一封情書+悔過書,深刻檢討了自己的行為。
她每天都有新改變,如果這些都不足以打動他,也許真的到了該放手的時候。
10點30分,陳誠回家了。
她默默把拖鞋遞到他跟前,沒有吭聲又退了出去。他搖搖頭:“你能不能別這樣?”
“這樣也煩?”
“你知道你這么做有多滑稽嗎?你根本就不是這類人,我也不需要你為我變成這個樣子。”
“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變成賢妻良母,但我起碼要從打動你做起,我起碼要讓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所以會認真改啊。”
他往她身上掃了掃:“你覺得有用嗎?”
隨后游葉發表了一通略帶傻氣的解釋:“你可能暫時感覺不到,畢竟要真正體會我的變化,還得從頭開始新的生活,我也不能保證馬上見效……”
也許是游葉一本正經的態度和孩子般的真誠打動了陳誠心里的某個地方,“后來他跟我承認,是想笑,但是看我表情嚴肅就忍著。他說如果再不表示一點兒什么就跟從前的我一樣了:仗著對方的愛,有恃無恐。”
走過餐臺時,陳誠頓了一頓,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后用比說謝謝更短的時間坐到沙發上。
也許,改變有多難原諒就有多難,他們都需要時間來走出各自的禁錮。
月光像螞蟻一般爬過那個周末的夜晚,沒有甜言蜜語,也沒有歡欣喜樂,可也沒有太多悲傷。丈夫的輕聲感謝把游葉從身陷深淵的絕望感覺里拉出一個頭,“我終于,緩了口氣。”
那么,文棠呢?
“我可以忍受丈夫對自己不滿,可以為愛收斂、改變,可他出軌是個原則問題。人家都說有一次就有第二次,陳誠沒道理成為那個例外……”最令游葉揪心的是,她還沒什么立場去質問他,更沒膽量問。陳誠就像一根用細線放飛的風箏,稍一用力就會掙脫。
“如果我早一點發現自己的問題,早一點挽回,也不至于走到今天。”游葉若有所思地說,“我不知道他想過這些沒有。如果他最終原諒我,我又怎么原諒他呢……”
歐洲杯使陳誠回歸,整個賽季他都沉浸在激情中吃吃喝喝,“我們明顯膩味多了,可誰也沒有提起那個悄悄浮出水面的問題。”
新一輪的愛和原諒,同樣需要時間,也許是更漫長的時間。
江 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