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宇
4月中旬,盤龍山旅游風景區出了件大事:不知從哪里躥出一只金錢豹,鉆進了風景區。它咬傷了一名管理員,咬死了風景區內動物園里的三只藍孔雀,然后就不知到哪兒去睡大覺了。五天了,誰也沒再見到它的蹤影,可它的威脅卻像天上的烏云久久地不散,分分秒秒地籠罩在人們的頭頂。
這下子,風景區受到極大的損失:游客幾乎絕跡了。是呀,誰沒事兒找事兒,拿自己的百八十斤去充當金錢豹的午餐呀!正所謂:金錢豹一日不除,盤龍山風景區就一天開不了張。眼看著五一黃金周就到了,如果金錢豹還捉不到的話,那黃金周這幾天估計就得少收入上千萬元。風景區管理部門急了,上級政府也急了,有關部門派出了全副武裝的武警,配合警察、民兵一遍遍地搜山。但搜來搜去,仍是活不見豹子,死不見豹尸。
就在人們已經感到絕望的時候,有人提議:為什么不請老英雄何廣義出馬?
說起何廣義,現在的年輕人沒有幾個知道他,可二十年前,他卻是盤龍山赫赫有名的風云人物。要說何廣義,不過是深山里一個極為普通的山民,但是他有過人的膽識和臂力。一次他砍柴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兩只金錢豹,那兩只豹子也許是餓極了,就想把何廣義當夜宵,“嗖”地撲了上來。好個何廣義,一個就地打滾,躲過了豹子的攻擊,然后就赤手空拳和兩只豹子格斗起來。結果呢?兩只豹子通通倒斃在何廣義的手下。何廣義一夜之間成了武松式的英雄人物,在縣里的三級代表大會上,他披紅戴花,還在縣城里游了一趟街,真是風光到家了。
可好景不長,沒過幾年,人們對保護動物的認識提高了,金錢豹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更是嬌寶貝兒,別說打死,打傷也不行啊!可是何廣義不懂這些,不管這些,當自家剛買的六頭小豬一夜之間被金錢豹咬死拖走后,他火了。經過觀察,他在金錢豹必經的路上下了鐵扣子,結果活捉到了一只母豹子。那母豹子掙脫不開,就大聲地吼叫,何廣義明白,這是叫它的老公呢!于是他躲在上風口的一棵大樹后,等那公豹子來到鐵扣子旁,一槍就結果了它的生命。這時,他隱隱聽到傳來哀鳴聲,循聲一找,又找到兩只才出生的小豹子。這時,那母豹子更是瘋狂萬分。何廣義一看火冒三丈,舉起手中的槍,“砰”的一聲就要了它的命。然后,他將兩只死豹子背下山,將兩只小豹子送到動物園。為這事,何廣義不僅沒被表揚,還背上了個處分,并被罰款5000元。何廣義想不通,就天天喝悶酒,什么活也無心干,他老婆勸他也不聽。這一喝就喝了六六三十六天,喝的結果是,喝窮了家,喝得老婆一氣之下喝農藥死了……
現在,要何廣義出山捉豹子,他能愿意嗎?
果不其然。當市長一行深入到何廣義家,對他說明來意后,他的頭就搖得像撥浪鼓,連連搖手說:“老啦,六十八啦,不中用啦!”
村主任道:“老何,你裝什么呢!前幾天你和后生打賭,還舉起二百多斤的碌碡呢!”
何廣義淡淡一笑說:“碌碡是死物,我舉起舉不起沒什么;但豹子是活物,降不住它我就玩完了。”
市長說:“老何同志,這豹子要是不除,咱們風景區的損失就太大了。”
何廣義瞇著眼問:“風景區損失不損失,和我有什么關系?”
一席話噎得市長卡住了,尷尬地笑笑,半天才說:“怎么能沒關系呢?國家經濟損失了,老百姓不也會受到影響嗎?”
何廣義搖搖頭說:“當年我損失了六頭豬,可我殺了豹子卻被罰了款,這事兒你們怎么不管呢?”
打了半天嘴仗,誰也說服不了誰。眼看事情要卡殼,村主任急了,沖何廣義說:“老何,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告訴你:你要是不去,從今天起,你再碰一下桂花,我就捉你進大牢!”
何廣義眨巴眨巴眼,無奈地說:“你是官報私仇。”
村主任說:“我就是這么霸道,告我去吧!”說著,沖市長等人一眨眼,說:“我就不信,沒有雞蛋就做不成糟子糕。走!”
這下子,何廣義傻眼了,追出來說:“我去還不行嗎?我去還不行嗎?”
出了村,市長問村主任:“你這殺手锏是怎么回事兒?”
村主任詭秘地一笑,說:“別看何廣義快七十了,身體倍兒棒,一天沒有女人都不行。桂花是村里的寡婦,二人早睡到一起了。他要是不出山,我就抓他們,看他還逞能不?”
眾人大笑。市長就叮囑,要派出足夠的武警配合何廣義,千萬不能造成人身傷害。
可是何廣義對這些安排卻付之一笑,說:“用不著,你們也太給豹子長威風了。”
何廣義雖然不要人不要武器,但是上級還是不放心,就讓人悄悄地跟隨,以防萬一發生危險時保護他。
何廣義卻我行我素。大白天摟著桂花美美地睡了一天,天黑了才坐車到了盤龍山風景旅游區。下車后,他對眾人說:“你們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跟著我反倒不方便。豹子是獨行動物,人多了它就不出來。懂嗎?”
何廣義只提出要兩只雞。沒過十分鐘,風景區管理處就送來了幾只噴香的燒雞。何廣義撕了一只雞腿塞到嘴里,邊嚼邊笑著說:“我要的是白條雞,帶血的。你們呀,還抓豹子呢,連豹子的習性都不懂。”
眾人佩服至極。何廣義看看月亮,覺得還早,就侃開了:“豹子是什么?是貓的兄弟,它最愛上樹。要是遇上豹子,你上樹,那就是送死。它撲人,一下就能撲出兩丈遠,你要是看著它再躲就來不及了,只能憑感覺,感到風來了立即就地十八滾……”
當晚,何廣義就一人步行在風景區內。他走走停停,時不時地聞聞,看看前后左右的大樹。但是他只觀察下風方向的樹,他明白,那雞的血腥味會隨風送到下風方向。
走呀走,盤龍山風景區足足有十八平方公里,何廣義走得腰酸腿乏,但是他不敢有半點麻痹。風景區的山路雖然有臺階,可何廣義走的基本是路的旁邊。他知道,豹子不會選擇臺階路,那路它發揮不了自己的特長。
已是后半夜了,何廣義感到有點困乏。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在他的下方四五十米處一棵大樹上,閃著一對幽幽的綠光:豹子!何廣義頓時周身熱血沸騰,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與豹子搏斗的時光。他立即緊了緊胳膊上裹著的護套,緊了緊褲子。可那綠光卻一動不動,他明白,豹子在選擇最佳的出擊時機。
何廣義馬上向那棵大樹靠近,當走到離大樹三十米左右時,何廣義看到豹子已經在樹上站起了。他猛地放開喉嚨大喊了一聲,這聲音就像是戰場上的沖鋒號角:決戰開始了!
果然,何廣義的聲音還沒有散盡,就見那豹子一個躥跳,裹著一股風就撲了下來。好個何廣義,說時遲,那時快,他看到大樹一搖,立即就地來個側滾翻。那豹子撲了個空,長尾一掃,轉過身,弓起背,又撲向何廣義。這回,何廣義主動迎上前去,但是他在豹子飛到他頭頂上時向左閃了一下,同時伸出右手,用捏緊的拳頭照著豹子的門面狠狠地擊了一拳。豹子平白無故挨了一拳頭,眼睛里噴出了火,將長尾巴直直地豎起來,尾巴的頂端還打了個卷。何廣義知道,要是挨上豹子一尾巴,不死也得骨折。在豹子尾巴掃過來時,他“砰”地平躺下,尾巴剛掃過,他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豹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跳到面前,大吼一聲,雙手死死地扼住了豹子的喉頭。二十年前,何廣義就是用自己鋼鉗一般的雙手將豹子活活卡死的。那豹子做夢也不會想到何廣義會使出這一絕招,被卡得直翻白眼。就在雙方對峙之際,何廣義猛地一激靈。為什么?因為他認出來了,這只豹子就是當年他送給動物園的那兩只豹子中的一只。那豹子也認出了殺死自己父母的仇人,雖然處于下風,仍在死命掙扎。
一個念頭在何廣義頭腦中閃過:我不能再傷害它了。這樣一想,手就松了下來。這一松,豹子馬上掙脫出來,抖動了一下身子,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吼,騰起有兩米多高,然后張開大嘴,沖著何廣義的腦袋壓了下來。何廣義一驚,心說:我不害你,可我也不能白白送死啊!便伸出右手直直地搗進豹子的大嘴里。只見豹子和人“砰”地摔倒在地,何廣義的手還插在豹子的嘴里,豹子狠狠地咬下去,就聽到“咔嚓”、“嘎崩”,何廣義的胳膊被豹子咬碎了。這時,“呼”地涌出幾十個武警戰士,一個個將槍瞄準了豹子,準備結果它的性命。
“不能開槍!”何廣義拼盡全力喊了一句,就暈了過去。
人們“呼”地圍上去,要從豹口里奪回何廣義。可是奇怪的是,那豹子也幾乎同時倒了下去。
原來,何廣義胳膊上的護套早已浸透了麻醉藥,豹子在咬碎何廣義胳膊的時候就中毒了。
豹子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就被活捉了,但何廣義卻永遠失去了右胳膊。國家獎勵他10萬元,何廣義給自己的老婆重修了墳墓。在墳前他邊燒紙邊哭,說:“當初聽不進你的話,現在明白也晚了啊……”
桂花安慰他,說她不嫌棄他。何廣義就說:“你別是看我有錢了吧?”
桂花惱怒地說:“那咱們就各走各的!”
何廣義忙說:“人家不是逗你玩嗎?不過,我要馬上與你結婚。現在我沒有了右手,我怕有人把你搶跑了……”
桂花就啐他,罵他老不正經。
何廣義說:“等我傷好了,我得去看個老朋友。”
“誰呀?我和你一起去。”
一個月后,何廣義和桂花買了許多吃的去了動物園,他們給那只豹子送吃的去了。那豹子一看到何廣義,“呼”地就躥了過來。何廣義笑笑說:“伙計,咱們都別記仇了,都往前看吧!”那豹子似乎通人性,將前爪搭到鐵絲網上,低低地叫喚著。何廣義呢,早已是淚水漣漣了。 (責編:何碧?搖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