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下蘿卜帶出泥

柴興志

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驢臉”又被老板炒魷魚了,原因不是他的臉比別人長,而是他鬼心眼兒比別人多。心眼兒多本不是壞事,可他偏用來調皮搗蛋、偷懶耍滑,所謂“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氣死老板,難死街道辦”。

那天,驢臉又去找街道辦介紹工作,規規矩矩地走在人行道上,不想一輛轎車的后輪突然飛了出來,蹦蹦跳跳地沖上人行道,把驢臉撞了個腳朝天。被撞斷了兩根肋骨,幸好沒有傷及內臟,他做了手術住了院,等著跟肇事司機討說法。

肇事的女司機叫凌儷,她說這事兒出得怪,先聽聽交警的說法。交警勘察過現場,果然事出有因,原來車輪的螺絲都被人擰掉了,估計是有人偷車輪沒得逞。這也怪凌儷粗心,只把車子當腳使,也不看看有沒有系鞋帶兒。

凌儷給驢臉交了住院費雇了護工,安頓好以后就再也沒露面。

驢臉術后醒來見過凌儷一次,一來是頭昏眼花云山霧罩,二來是女人的歲數不好猜,看打扮像個年輕的女白領。聽說她的車值三四十萬,驢臉便不怕她賴賬,反正好吃好喝還有人伺候,所以也沒有挑理兒找茬兒。

照顧驢臉的護工老秦卻看不慣了。按老秦的說法,花錢歸花錢,人情是人情,憑你有錢就牛哄哄?這種人就是欠教訓,等談賠償的時候就該獅子大開口,看她肉疼不肉疼!

驢臉起初還沉得住氣,后來也有些氣憤:自己光棍一條無依無靠,連街坊鄰居都來送溫暖,你惹完禍就這樣大撒把呀!

凌儷因為要續交住院費,順便提了些營養品來看驢臉。驢臉這回看清了,凌儷長得挺俏麗,乍看像個小姑娘,可一笑就露了餡,眼角有細細的皺紋,估摸不小于三十歲,自己該管她叫大姐。

凌儷給驢臉道歉:“對不起呀,這幾天也沒來看看你。”

驢臉說起了風涼話兒:“不敢當,你沒把我忘了就行!”

凌儷笑起來:“怎么會忘呢,偏趕上我家咪咪生小貓,忙得什么也顧不上了。”

驢臉的臉拉長了,凌儷趕緊解釋:“別生氣呀,你在這里有人照顧,我家的咪咪第一次生小貓,要是難產可是好幾條命呀!”老秦背地里直撇嘴,驢臉的臉更長了。

凌儷自說自話:“你知道我家的貓多可愛嗎?那是一對兒純種波斯貓,男貓叫喵喵,女貓叫咪咪,全身雪白雪白的,沒有一根雜毛,還都是金銀眼。喏,就是一只眼是藍色的,一只眼是黃色的……”

抬眼一看這兩個人的臉色,凌儷趕緊換了話題:“別生氣呀,你除了醫藥費、誤工費,還有什么要我賠償的盡管提。”

驢臉沒好氣兒:“有啊,精神損失!郁悶算不算?生氣算不算?”

凌儷笑了起來:“都算都算,騎驢看賬本兒,你慢慢算吧,我得趕緊回去看小貓了。”說罷,道了聲拜拜起身走了。

這女人天真得可愛,驢臉反倒不忍心獅子大開口了。老秦給驢臉出主意:別的賠償不好過分,只有這精神損失挺寬泛,聽說有種病叫抑郁癥,裝得像就能換錢。

二、花錢雇來了貓專家

醫院通知驢臉可以出院了,驢臉說他得了抑郁癥,人家說這種病沒法兒做手術,讓他回去找心理醫生。

驢臉通知了凌儷,凌儷趕來辦出院手續。只見她頭發蓬亂,面色憔悴,就像一下子老了十歲。看到驢臉詫異的眼光,凌儷帶著哭音說:“我家的喵喵咪咪都丟了,找了兩天都沒找到。它們的四只小貓快要餓死了!”

老秦“嗐”了一聲:“先喂牛奶呀!”凌儷說:“它們一吃就嗆呀,咽不下去。”老秦說:“那是你不會喂!”凌儷可找到了救星:“原來你會呀!快,快跟我回家!”老秦拿了一把:“你可沒雇我伺候貓。”凌儷央求:“我照樣給工錢還不行嗎?”老秦看看驢臉,驢臉點點頭說:“咱們一塊兒去看看吧。”

大家一起到了凌儷家。剛進門就聽見一陣陣吱吱的尖叫聲,一個漂亮的小竹籃里,四只還沒睜眼的小貓滾作一團,互相亂拱著找奶頭。它們聽到了旁邊的動靜,都以為媽媽來了,仰起小臉拼命地尖叫起來。驢臉看見這情景才算知道什么叫嗷嗷待哺。

看凌儷拿一個嬰兒奶瓶沖奶粉,老秦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他看到梳妝臺上有一瓶眼藥水,便擠出藥水洗凈塑料瓶,再把牛奶吸進瓶里,拿細小的瓶口碰碰小貓的嘴,小貓馬上含住了瓶口,一下下吸了起來。

凌儷喜笑顏開,老秦賣弄地說:“那么大的奶嘴小貓能含住嗎?硬往嘴里擠能不嗆嗎?”凌儷樂得直點頭。老秦更來勁了,他告訴凌儷,小貓不會主動拉屎,要貓媽媽舔它們的屁眼兒才能刺激排便,否則就會憋死。凌儷“哇”地叫起來:“你要我舔它們的……肛門呀?”老秦這回賣起了關子,看著凌儷笑而不答。凌儷可不愿意舔肛門,趕緊塞給他一張百元大鈔:“我買你的專利。”

老秦又到她的梳妝臺上拿來一支棉簽:“用它沾上溫水擦擦就行了。”驢臉服了:“你簡直是專家呀!”老秦笑道:“當然,我當過動物園的飼養員,你應該有體會嘛。”驢臉給了他一巴掌:“你把我也當動物照顧了?”老秦擠擠眼:“那天你們鄰居叫你啥來著?”

驢臉可不想讓凌儷聽見這個雅號,回頭看看凌儷,卻見她抹起了眼淚,這是什么脾氣,怎么說變臉就變臉呀?

凌儷撫摸著小貓說:“小貓多可憐呀,貓媽媽怎么就忍心丟下孩子不管呢?”老秦嘿嘿笑起來:“這你就不懂了,狗是忠臣,貓是奸臣,貓這東西有奶就是娘,誰給好吃的它就跟誰走……”

驢臉偷偷踢了老秦一腳,老秦趕緊改了口:“……我估計是被人家偷走了,你們小區里還有丟貓的嗎?”凌儷說:“有,有,十幾家的貓都丟了。”

老秦告訴凌儷,偷去的貓派兩個用場:純種貓倒賣給人家當寵物,這些貓不會受委屈,普通貓賣給餐館做“龍虎斗”,那些貓可就慘了!

這話聽得凌儷臉色慘白,忍不住又哭起來。驢臉埋怨老秦:“你瞎編什么!”老秦不服氣:“怎么是瞎編?我就認識一個貓販子!”凌儷顧不得哭了,一把抓住老秦:“我給你辛苦費,咱拿錢把貓買回來!”不由分說拉上老秦就走,把個驢臉丟在了家里。

三、兔子急了要咬人

貓販子綽號叫“瞎目鼠子”。老秦告訴凌儷,瞎目鼠子的學名叫鼴鼠,習慣在黑暗的地下活動。這個瞎目鼠子有經營寵物的執照,常常跟動物園調劑余缺,所以跟老秦打過交道。

熟人好說話,瞎目鼠子挺給老秦面子,答應讓凌儷找貓,開價五十元一只。老秦嫌貴,瞎目鼠子就不給面子了:“不買就拜拜,我賣給餐館就是五十塊!”凌儷哪敢再講價錢,趕緊連聲答應,瞎目鼠子才帶著他們來到了地下室。

房門一開,馬上響起了一片凄慘的貓叫。十幾個鐵籠子里面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貓,貓們又餓又怕又想家,看到來人就拼命地哀號起來。

凌儷心疼極了:“你、你也太殘忍了!”瞎目鼠子冷笑: “這叫殘忍?等進了餐館才殘忍呢!趕快找你的貓,不找就快走!”

老秦趕緊把凌儷拉到籠子跟前,凌儷找了一遍沒有喵喵咪咪,卻發現了幾只染病垂危的貓。凌儷看著它們,實在不忍心離開。

瞎目鼠子催她:“快說呀,哪只是你的?”凌儷指指一只病貓,瞎目鼠子問:“你們帶籠子來了嗎?”老秦看到墻角有幾只小籠子,便要借一只用用,瞎目鼠子不肯借,凌儷要買他也不肯賣,老秦好說歹說,瞎目鼠子才答應:“交一百押金,用完了趕快送回來!”

籠子有了,凌儷指一只瞎目鼠子就抓一只。一連抓了三只病貓,瞎目鼠子奇怪了:“你到底養了多少貓?”凌儷瞥他一眼:“你管呢,買幾只我給幾只的錢!”瞎目鼠子啪地關上了籠門:“不行,這都是餐館訂下的,明天我就要給人家送貨了,差多了我沒法兒交代!”不由分說就把他們趕了出來。

回到家里,凌儷和老秦忙著照顧病貓,驢臉看那只籠子挺怪,蹲在一旁擺弄起來。

籠子看起來很平常,只是里面又隔出來一個小籠子,籠子口有一塊踏板。驢臉琢磨了一陣子,他提起籠門,把門上的插銷連在了一個掛鉤上。

驢臉招呼凌儷和老秦:“你們快來看!”老秦過來瞥了一眼:“有啥好看?”驢臉說:“你按一下踏板。”老秦伸手一按,籠門“咔”地砸在老秦的手腕上,疼得他抖著手直叫喚。

這回該驢臉賣弄了,告訴他們這是專門用來抓貓的。那些家伙把小鳥關進小籠子里,半夜里放在有貓活動的地方,貓們哪經得住這樣的誘惑,很快就自投羅網了。怪不得瞎目鼠子不肯賣籠子,原來他就是指使人偷貓的罪魁禍首!

驢臉說:“咱把籠子留下!”老秦說:“你也想偷貓?”凌儷說:“他才不會干那種缺德事呢!”說著眼圈兒又紅了。

看著善良的凌儷,驢臉腦子一轉有了個鬼點子。他問凌儷:“你真想救那些貓嗎?”凌儷連忙答應:“想,想!太想了!……可我一時拿不出這么多錢呀!”

驢臉拍拍胸脯:“不要你花錢,就要老秦幫個忙。”老秦干咳了一聲,驢臉趕緊補充:“你別讓他白忙活就行了。”凌儷爽快地答應:“行行,我給他發加班費!”老秦這才不吭聲了。

聽驢臉講了他的點子,凌儷樂得直拍手。老秦哼了一聲:“還以為你老實呢,虧你能想出這種損招兒!”凌儷替驢臉說話:“老實也要分對誰,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老秦笑了起來:“哈哈,毛驢又變兔子了!”凌儷莫名其妙:“什么毛驢兔子的?”驢臉索性攤牌:“我的外號叫驢臉!”

凌儷“撲哧”一聲,趕緊捂住了嘴。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