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對一條江的記憶(三章)

楊 東

楊東,1969年生于四川岳池,現居岳池。代表作有《言詞中的花朵》《五重光影》《畫布上的風景》《風中密紋》等,著有散文詩集《風中密紋》。

詩 觀:只有散文詩才可以讓生命達到最自由的審美行走,讓所有的意象自己言說,讓色彩通過語言堆積,或者潑灑。

一

江水向東,燈火向上。天空的星辰也不寂廖。

誰在岸邊走,誰在江里游?有人倚欄:哪條江是哺育自己的江?哪條路是自己走過的路?

誰說出了奔涌、壯闊、氣質?誰說出了禮儀、大美、修辭?誰用內心的虔誠,迎候并盛裝一條江流饋贈的浩蕩?

請容納時間沉緩的潮汐,請放逐不平靜的舟楫,請用一壺江流,沖洗隱痛、謊言、血腥交織的身體。

篤信:流水里有最干凈的顏色,有我體內的汪洋,有一粒又一粒顫栗不安的鹽!

二

晚風起于江流。另一些,來自樹梢之上的銀月,來自銀月映照的村莊。最后一部分,來自游子抖動的雙肩。

被晚風蕩起的秋聲,有棲翅的昏鴉、低鳴的寒蟬、輕浮的舊夢,有淺近的輕霜、延轉的陌路、迷亂的蒼生。

有些冷。江水仿佛要漫過身體,漫過夜晚的九月潰散的黃金——而我,只想保持因回憶降低了的體溫。

被風吹散的光影仿若千萬枚萬花筒,那些變幻的光影,要折射出多少相同與不同的人事?

秋天釋放出一條大江的斑斕,而我,終于掌握了如何隱藏自己的臉。

三

暮色收藏了大好河山,也遮蔽了另一些人的影子。他們在晚風吹散的岸邊,面朝江流,不露聲色:

要學會在夜晚找到光:它有時是一粒沙、一滴水、一顆光滑的卵石、一行淺淺的腳印。

要拒絕幻想與沉默,接受落花、秋果、薄霜、蕭瑟起伏的波濤。

要摘下隱忍的面具,直面世人的竊笑。我知道:夜晚終將收藏一切人世間散亂的生活。

要相信一條江的記憶——今夜,我更相信:一切都不能阻止一條大江日夜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