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 焚
靈焚,本名林美茂,上世紀60年代生于福建,現(xiàn)居北京。曾出版散文詩集《情人》《靈焚的散文詩》,哲學論著《靈肉之境——柏拉圖哲學人論思想研究》等。代表作有《飄移》《房子》《異鄉(xiāng)人》《情人》等。
詩 觀:寫作是生命在文字里涅槃,完成每一次浴火后的重生。
一
生活在都市,喝茶讓我們親近一株植物的生態(tài),品嘗先人們關(guān)于文化的夢想。
茶樓雅座,或許可以讓一片茶葉打開三月花瓣的云霧,釋放清明指間的雨滴。
曾經(jīng)的疏影深淺、春江月明,以及星垂平野的行吟……那些淡定、空漠、蒼茫的情懷,此時都掛在墻上,作為一幅幅營造飲茶環(huán)境的風景。
那些司空見慣的門鈴與宵夜的霓虹,能否讓人聯(lián)想起當年雞聲茅店中遺留的旅愁?商業(yè)時代茶樓的燭光,企圖讓人們與古人共賞一杯水的韻味,體會一株植物里的煙雨。
然而,在玻璃和水泥的人境結(jié)廬,心再遠,也遠不過采菊東籬時的那一座朝夕相處的南山;夢再近,也回不到西窗共度的那一夜燭光。
山,還在悠然的南邊,那個采菊的人最終并不能回到一朵菊花;而一場夜雨即使如期來臨,把窗前廊下的秋池漲滿,那朵燭光,能夠照到的還是兩顆心跳動的距離。
飲茶,那些瑪瑙色、翡翠色的茶香里,能夠沉靜下來的,除了一曲江南絲竹。
除了讓心,回到一株植物的生態(tài),體會一滴水的舞蹈,怎樣從泥土抵達陽光。
二
那么,回到植物吧!如何才能回到植物?
都市的植物不是陽光的營養(yǎng)喂大的。給予些許的燈光,在一夜之間一顆種子可以從胚芽長到餐桌,走完瘦瘦嫩嫩的一生。
在都市,風的皺褶不再搬動泥土的清香,陽光透過重重玻璃才能勉強觸摸到植物的肌膚。都市的功能在于把時間拉直成為街道,在速度和效率中直奔生命的主題。
植物,一旦成為都市的居民,首先被改變的就是作為植物的生態(tài)。那么,在我們回到植物之前,首先需要讓植物回到植物。
人們可以親近茶,可以在每一片綠色的肉體堅守著對于土地的鄉(xiāng)愁。讓茶,在水的路途中回到植物,為一切被文字叮咬過的軀體洗刷油墨的黑色齒痕。
而進出茶樓的人們,即使逐漸長成了都市里走動的植物,他們也只能通過目光相互授粉,在大風的夜里完成種子們的孕育。
三
回歸自然成為時間里逆向輾轉(zhuǎn)的夢。
遠離城市,重新點起那些廢舊的油燈,找回那些失散的炊煙,讓日子復(fù)活雞犬相聞的村落。甚至再從村落回到半坡的陶片,回到河姆渡的水邊。
然后,再回到哪里呢?
母親的子宮?蛋殼里完整的天空?
也許那才是生命最自然的生態(tài)。
然而割斷臍帶與啄破蛋殼屬于生命的必然過程,從洞穴走進村莊,從村莊走向都市難道不是人類生命的路途?
拓荒者的篝火不僅僅為了取暖而點燃,他們相信,那些篝火將使子孫們的夜色不再因為禽獸的饑餓而顫栗。
城市,曾經(jīng)是祖先們夢境抵達過的家園呀!
四
作為先人的子孫,我們不要人云亦云地拒絕城市,我們要在這里安家、勞作、繁衍我們的子孫。即使只能用最多的時間工作,只能用最少的時間生活。
我們雖然始終沒有忘記回到一株植物的思考,但也要知道,一旦走進城市,即使植物,也已經(jīng)慢慢適應(yīng)了城市的生態(tài)。
城市里有許多車站,我們在那里送別離去的,而更多的時候正在迎接源源不斷的到來。來到城市的人有幾個愿意離去?而居住城市的人卻總在奢談鄉(xiāng)村、追捧風雅。
既然來到了城市,我們已經(jīng)無法回到出走過的鄉(xiāng)村了。我們最多只能在心靈里建造一座鄉(xiāng)村,在那里種植一些樹林,疏通幾條河流。當現(xiàn)實需要的時候,偶爾到茶樓坐坐。但不要指望茶樓可以遠離塵囂,其實茶樓擁有更多的人文。
茶樓里并沒有人們所謂的可以回歸的自然。
如果某一天,我們在茶樓已經(jīng)整整坐了一個下午,那也絕對不能逃離煩躁的日常。我們一定是在那里等人,縱然在觀賞茶色的舞蹈中似乎擁有了靜靜的時光。
然而,在時間的末梢上,往事早已踮起了腳尖,昂起了不平靜的某種期待。
回到植物,我們真的能夠回到一株植物的生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