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戰場(組詩)

文立冰,1969年生。曾在《詩林》《飛天》《陽關》《星星》等報刊雜志發表詩作。現為甘肅省作協會員。

身處山丹軍馬場的文立冰,在“經營我的小賣部”“過著低俗的生活”中,是詩歌讓他在夜里久久不能入睡,像“春天的地鐵在血管里隆隆駛過”。一茬茬的油菜花黃;一聲馬嘶;一匹衰敗的老牛;一頭產羔的母羊;一次敗北的愛情;哪怕一個回眸的眼神……都會使立冰身體里的詞語猛然驚醒。他單薄的身體是一個大愛的承載者,我們會從他平靜而舒緩的詩句中體味到他內心的一種巨大的強悍。——“當災難再一次降臨/我會泰然自若/成為你的一盞路燈。”這種平靜的愛讓人顫栗。他一次次用落日的秤砣“掂出了生命的分量”。

——梁積林

父親丟了一件兵器

父親多病的身體因為拔錯了一顆牙

而變得更加脆弱

父親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塌

因為這顆牙背棄了故土

這顆牙枯了朽了痛了

咬碎過多少生活中的硬

咽下過多少歲月里的苦

如今被一個游走江湖的郎中拐走

父親再也沒有站起來

父親走了我是多么懷念

那是因為父親丟掉了一件生活中拼打的

兵器

父親隱忍的痛

讓我學會了咬緊嘴唇

不讓那滴傷心淚流出

春天的戰場

風暖了

日頭暖了

小河冰封的那柄長劍

也被暖化成一江春水

一對山雀子上下翻飛

變幻著愛的表達方式

青草一下子鋪開了大江南北

兩只公羊

為了自己的三宮六院

開始爭奪王位

它們拉開一段距離

迎面而上

不惜撞得頭破血流

有點像古戰場

狹路相逢的兩員猛將

這些都是我詩歌的素材

這些都是我新生活展開的理由

規 律

這些天

我一直在查看風向

白天刮的是西風

到了晚上就會轉為山風

正常情況下

太陽爬上山頭的時候和星星掌燈的時候

風都會準時來交接

有一天風違背了這一規律

天氣會有什么變化

就像我受過傷的骨頭

隱隱在作痛

木梳鳥

有一種鳥頭上別著一把漂亮的木梳

像一個黃袍加身的喇嘛

更像是一位舊時宮廷女子

別看它小

小巧的身子馱得動天空

別看它小

能把夏季梳理的有條不紊

就是這把木梳

讓它有別于其他鳥

就是這把木梳

讓我喜歡上了凌亂的生活

看 見

看見炊煙

就想到了暖融融的鄉情

看見年畫

就想到了我們一家子圍坐在一張大圓桌旁

看見孩子

就想到了童年

看見一地莊稼

就想到了上小學時的操場

看見你

就想到丟了的愛情

看見你靠的肩膀

就想到了我還是孤身一人四處闖蕩

看見一片墳墓

就想到了村莊

看見每一座碑前有一簇鮮花紙灰

就想到了母親給趙四端上的一口熱飯

急 行

暮色漸籠

這些陽光照耀的輝煌慢慢消失

一條亮著燈的長路

像一條血管

紅血球白血球

來回穿梭

繼而流向平緩

家。一顆錚亮的心臟,越來越近

讓我的急切

開始變得溫暖

夜 色

太陽背過身去

遠山如靜臥的牛背背負起滄桑

眨了一下眼睛的村莊

是星星們的天堂

一顆流星守不住長夜的凄涼

一不小心跌入了

夢的幽巷

我從來沒有做過傷害它們的事情

又是春天我又可以看到

一對鳥

做客我的庭院

一根一根銜草

壘起一個溫暖的窩

產下四枚蛋

一只孵蛋

一只在旁邊站崗放哨

很快四個小生命破殼而出

張開鵝黃的嘴巴索要食物

接下來的日子

一天一天長出羽毛

一天一天練習飛翔

最后再也沒有回來

每年春天都會有一對鳥

把我的屋檐當做避風的港灣

演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它們不會忘記

我也不會忘記

我從來都沒有

做過傷害它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