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鋒
1979年,24歲的馬未都每天往來于工廠、圖書館和書店之間,他的文學之路以及收藏生涯正是從這一年真正開始的
人物素描

馬未都,1955年生于北京,祖籍山東榮成,中國民主建國會會員,收藏專家,觀復博物館的創辦人及現任館長,央視《百家講壇》主講人。
年輕時的馬未都和那個年代的很多同齡人一樣,屬于熱衷于創作的文學青年,閑來沒事,他總愿意動筆寫寫東西,向報紙雜志投稿。1981年8月,他的一篇講年輕人愛情的小說《今夜月兒圓》被《中國青年報》整版刊發。憑借這篇文章,馬未都被調到中國青年出版社,成為社里最年輕的編輯。
隨后,馬未都在文學之路上又跨出了一大步,其和王朔、劉震云等一起,組建了海馬影視工作室,創作了《編輯部的故事》、《海馬歌舞廳》等作品。但馬未都的輝煌來自于他在收藏界的所取得的成就,他被譽為中國“收藏第一人”,并引領了中國的古典文化收藏熱潮。
因為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至九十年代,年輕的馬未都趕上了收藏的好時候。按他的話說,那是“我狂收暴斂的10年。這10年古董價格長時間是谷底,沒有什么起伏,持續的時間特別長。”
恰如馬未都在博客里寫的:“我是一介草民,無師承、無家傳,平地摳餅,旱地拔蔥。我不比別人強,尤其不比前人強,宋元明清至民國,所有收藏大家令我輩高山仰止,望而生畏。收藏這樣耗錢財,耗精力,耗知識的雅事,本與草民無關;可誰知幾十年對文物的漠視,對文化的敵視,讓我在夾縫中得以落腳,而恰恰這夾縫中尚有一點點泥土,又讓我生根。”
“我只能說,我是極為幸運的幸運兒,沒有可比性。幾千年來都值錢的物件,在我剛剛有支付能力時突然不值錢了,并展現在我眼前;長達十年的谷底讓我充分體會了在大峽谷中徜徉撿拾的樂趣;我怎么也不清楚我對文物的興趣如何與生俱來,如何樂此不疲,如何如醉如癡……”
正是在那文物不值錢的年代,馬未都成了最幸運的收藏家。1996年,馬未都的觀復博物館成立時,他的收藏已具規模,陶瓷、古家具、玉器文玩等藏品逾千件。而觀復博物館也成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一家私人博物館。
1979往事
那一年,馬未都還是一名工人,這也是他在國營二三零廠(現在下屬于航空航天部)工作的第五個年頭。
在此之前,馬未都曾經于1969年隨父母被下放到了黑龍江寧安縣空軍五七干校勞動,兩年后回到北京,在家閑呆了兩年后,1973年,18歲的馬未都又插隊到了北京的郊區。
“我分配的這個工廠是航天的,在當時算是非常好的。我算是很基層的工人,就是一名銑工。平時在工廠里都是按部就班,但是那時候我們的任務不是很飽滿,經常空閑,不能說人浮于事吧,反正總有一部人總是很閑在,所以我閑著的時候就經常往圖書館跑。”
馬未都工作的工廠位于北京現在的永定路,閑著沒事的時候就跑去翠微路的新華書店買書。“那里經常看到有人擺地攤賣工藝品的,當時工藝品和古董是沒有分開賣的,因為大家還沒有概念。我看那些舊東西就覺得特好,五毛一塊的就買下來了。”馬未都說,自己在1979年花錢買古物的時候,也沒有收藏的意識。
“那時候還沒有古董類的書,我喜歡陶瓷的時候,當時全國有關陶瓷的書只有兩本,《中國陶瓷史》和《中國陶瓷》,這都是1980年以后的事情了。所以我當時(對于古董)也是空白,那會我還買過一個灰色的瓷器,當時還管我要五毛錢呢。那時候的人沒有像現在這樣接受的信息量這么多,所以看見灰色的瓷器還奇怪呢。”

那一年,馬未都最大的愛好并不是收藏,而是文學。1978年底,盧新華的小說《傷痕》發表,這也深深觸動了文學青年馬未都。“當時文學在社會受到關注度是非常大的,不像今天,文學是不受社會關注的,你也忽悠不起來。當時每一篇重要的小說在社會都會引起關注,就是一盞信號燈。像我寫的愛情小說,在當時也是沒有公開發表的。”馬未都說,自己在1979年做的最有意義的人生嘗試就是“向文學靠攏”。
正是積極投身于文學創作,馬未都的小說《今夜月兒圓》被《中國青年報》整版刊發,并被調到了中國青年出版社工作,其以后的人生軌跡隨即發生了變化。而對于馬未都而言,文學創作的另一個意義就是讓他比周圍的人更早地富裕了起來。
“那時候大家掙的錢都是一般多的,所有人的工資都是透明的,按照年齡都能推出來誰掙多少錢,上下都差不了10塊。所以我覺得手頭寬裕的時候就是有了稿費以后。”
根據馬未都的回憶,1979年的北京“我覺得大家那會還沒有那種很興奮、躊躇滿志的感覺。因為那時候的各種會很多,但真正看到落實的沒有多少,所以大家對于改革開放還沒有認識,還處于觀望的狀態。真正富起來是改革開放的后15年,才顯現出成果。”
至于1979年經濟體制方面發生的變化,馬未都表示自己沒有感受到,“我在經濟上比較遲鈍,直到現在對于經商的事情還不是很精明。”
馬未都在1979年的大部分時間幾乎都花在了看書上。“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看書就是比平常人特別多,基本上就是手不釋卷。”
因為看書,馬未都鬧過一次不愉快。當時,由于很多書籍都屬于是稀缺品,因此馬未都都要想方設法去找書看。他通過表哥認識了葉圣陶老先生的孫子葉三午,由于這層關系,馬未都經常從葉三午那里借書看。有一次曾借馬未都一本小說,精裝的巴爾扎克的名著《高老頭》。扉頁上有譯者傅雷先生的親筆字:圣陶先生教正。那個缺書的年代,此書讓馬未都如獲至寶,回家連夜苦讀。
“有了這樣一本名著,人立刻變得飄飄然,忘乎所以。我向朋友吹牛,顯擺。”結果不慎被朋友借走并被弄丟了,這是馬未都至今內疚的事情。
從十五六就開始接觸到世界名著的馬未都,養成了喜歡看雜書的習慣,“我看《簡愛》的時候,書都是破的,前十幾頁都沒了。”
【對話馬未都】
《中國新時代》:您如何總結自己的70年代?
馬未都:這是對我影響最大的十年,因為我的世界觀都是這時候形成的,這時候正好是社會最為動蕩的時期。1966年我才11歲,那時候感覺就是亂,文革開始以后我還去了東北,還是講究反帝反修的年代呢。
在東北的時候,我還打算當一輩子的農民呢!當時就是年輕沖動嘛,那時候的人是很虔誠的。所以我從東北回來的時候還有點戀戀不舍。
《中國新時代》:您在1979年面臨著什么樣的生活困境和人生際遇?
馬未都:那一年應該就是高考吧。我參加了1977的高考,作文的時候一看題目是《我在這戰斗的一年里》,我當時還以為就是很泛泛的口號呢,因為大家剛從文革的戰斗狀態過來嘛。所以我也不知道寫了一篇什么文章,結果給了我零分。這可能也是自己當時比較逆反。
第二年準備考大學的時候結果得了闌尾炎,沒法參加高考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可能我本身對于高考也不是特別熱衷,如果我特別在意的話,我覺得考上個大學不是很難的事情,你想呀,像我這么天天泡圖書館的人,(水平)不至于太差。但當時也沒覺得高考就能改變命運什么的。
《中國新時代》:您在1979年做了哪些至今看來仍有人生意義的嘗試?
馬未都:那一年的唯一嘗試就是向文學靠攏。我記得1978年底,盧新華的《傷痕》發表嘛,當時文學在社會受到關注度是非常大的,今天文學是不受社會關注的,你也忽悠不起來。像我后來寫的愛情小說,在當時這類題材是沒有公開寫作和發表的,要是擱在現在,你就是寫性小說都沒有多少人理你。
我的小說發表后就調到了出版社,我是當時出版社年齡最小的,其他同事都是文革前的大學生,都比我大10歲以上。后來我想去上大學的時候,所有人都來勸我,說你上大學沒用。因為就算我去清華北大的中文系,分配回來以后如果不去《人民文學》,還只能選擇出版社,加上我當時工作也很積極,后來忙忙叨叨的也就沒有什么心思去上學了。所以直到現在我對于學歷、文憑都不太感興趣。
《中國新時代》:您還記得那一年的流行語是什么嗎?
馬未都:這個我可記不得了。我感覺當時我不是那種喜歡沒事瞎聊的人,我那會兒特別能靜得下來,不浪費時間,沒事就去泡圖書館。
成就大事記
從八十年代開始,馬未都收藏中國古代器物。
1992年,馬未都的《馬說陶瓷》一書,被許多讀者視為傳統文化的啟蒙讀物,隨后他還寫了《明清筆筒》等文物鑒賞、研究的專著和上百篇文物研究論文小品文章,并參與編寫《中國鼻煙壺珍賞》。馬未都的另一部專著《中國古代門窗》已經于2002年面世,目前他又致力于中國古代家具藝術的研究和整理。
從1992年起,馬未都便開始為觀復古典藝術博物館的建立奔走,1996年10月,觀復古典藝術博物館終于獲準成立了,這也是中國第一家私人博物館。觀復古典藝術博物館不僅填補了建國以來私立博物館的空白,而且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一扇窗口。
2004年6月18日揭曉的“首屆中國收藏年度排行榜”中,觀復古典藝術博物館入選中國十大民間博物館。目前,觀復古典藝術博物館分別在杭州、廈門和山西建有分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