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文玄
如果說武俠小說大師梁羽生先生在上月底的與世長辭,令許多人感到痛惜的話,更令人痛惜的則是武俠小說本身的頹勢。
人們耳熟能詳的“新派武俠三巨頭”除了古龍英年早逝,梁羽生剛剛辭世,金庸至今健在。但他們三人的收筆作,金庸《越女劍》出版于1970年,梁羽生《武當一劍》1983年、古龍《獵鷹賭局》1984年,可以說,屬于他們三人的時代早在25年前便已結束。若考慮到梁羽生旅澳時期的大量缺少影響力的作品和古龍后期眾多未完成作品,這條結束線還可劃得更早。
三人之后,盡管溫瑞安、蕭逸等作家仍堅持創作,但整個武俠小說的影響力逐漸式微。武俠迷固然有,但許多仍癡迷“三巨頭”的舊作,碩果僅存的耆宿們或逐漸邊緣化,或開始不甘寂寞地劍走偏鋒行怪弄險(如溫瑞安的“探索派武俠”和金庸令人瞠目結舌的反復折騰舊作)。一些號稱要跟“三巨頭”打擂的新銳寫手氣勢咄咄逼人,銷量也一度可觀,但狹窄的受眾層面和瞬若流星的作品周期,讓這種豪邁之言顯得缺乏底氣。
不難發現,武俠小說的沒落和社會節奏的變化,尤其網絡時代的到來密切相關。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類似金、梁早期數年磨一劍的創作模式早已不適應需要。事實上在武俠全盛時代的后期,這一趨勢已相當明顯,因此才會有古龍的“釣魚式創作”和溫瑞安越來越急就章化的系列作品。然而社會節奏的齒輪卻比武俠之劍更快,而且越來越快。這樣的武俠作品往往缺乏全盛期的精致和洗磨,只能產生直接的刺激,缺乏讓人反復咀嚼回味的吸附力,經受不住時間的考驗。
不僅如此,網絡時代的創作門檻變得很低。人們常說,武俠小說之所以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影響力,是因為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武俠夢。但在網絡世界里,每個人都有條件和機會構筑自己的武俠世界,圓自己的武俠夢。武俠夢的源泉在于想象力,而想象力的源泉在于知識和眼界。在網絡時代,普通人和作家在這方面的差距越來越小。當人們發現,武俠小說的想象力變得越來越無法跟上讀者口味、甚至越來越無法跟上讀者的想象力時,冬天的到來便已是難以挽回的了。
更讓人無可奈何的是,在讀者心中,武俠之夢也漸漸開始枯竭了。曾幾何時,街頭巷尾嬉鬧的孩童便是武俠夢的癡迷者。街邊的石子是暗器,手里的枯枝是劍,胯下的竹竿是馬,一起上學放學的伙伴是兄弟……當獨生子女家庭讓孩童的世界變得越來越扁平,當汽車時代的人們手里的玩具變得越來越精致,當人們寧可在網上沖浪也不屑撿起那些看似簡單土氣、卻能吸附無窮想象力的竹竿枯枝、瓦片石子時,玄幻、穿越之類的新夢日益取代武俠夢,成為當代流行文學的主體。
這并不是說,今后不會出現好的武俠作家和作品,但作為一個整體,武俠小說的冬天已經無可挽回地到來。在這個漫長的冬季,經歷時間考驗的經典名作仍會吸引較多的關注,但它們的黃金時代已難再復制。正如清末民初,公案小說在武俠、言情小說的沖擊下已日薄西山,但《施公案》、《七俠五義》等經典卻仍在讀者間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一樣。▲
環球時報2009-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