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寧
2009年,在經濟危機的大背景下,世界再次將目光投向中國,現代中國逐漸成為世界經濟政治的主角,在器物、制度與思想不同層面上,開始展示自身的魅力。在全球政治、經濟格局發生深刻變化的今天,世界面臨的不僅僅是這些秩序的重建,而是價值體系的重建,正是在這個背景下,中國模式對人類歷史進程的實質性影響開始顯現而出,其核心取決于中國在21世紀中,將如何參與全球普世價值的重建。
構建中國立場的普世價值,是大國崛起義不容辭的文化責任
長期以來,有關普世價值的爭論其實并不在普世價值本身,而在普世價值的話語權。西方現代文化最大的政治收獲,就是為西方建構起普世價值的話語權。這種話語權的塑造包括一個三段論證:首先,自由存在于人的天性,具有絕對價值的意義,構成普世價值的前提;其次,自由是在西方歷史中生長的,西方文明是自由的文明,自由是西方的價值;最后,西方對自由擁有文化主權,自由是普世的價值,西方自然擁有普世價值的話語權。西方在現代化歷史上自覺地構建普世價值,意義不僅是追求實現普世價值,還有謀取普世價值的主體權利。
西方現代自覺構建普世價值的方式,造成世界現代化或全球化歷史中的一種文化幻覺或文化錯覺。后發現代化國家,總是不知不覺把普世價值等同于西方的普世價值話語權。他們對普世價值的態度,取決于他們對西方的態度;或者因為認同西方而認同西方的普世價值;或者因為反抗西方的普世價值的話語權,進而否定普世價值本身。
這兩種選擇,無一不使自身落入后殖民主義文化霸權的陷阱。認同西方的普世價值是危險的,認同西方的普世價值同時也認同了西方普世價值的話語權,喪失“思想主權”,使自身淪陷于后殖民主義的文化蒙昧中,這樣不但談不上對世界歷史負責,甚至談不上對中國歷史負責。
揭露西方的普世價值的話語權,但不能因此而否定普世價值本身,在思想競爭的世界歷史中,陷自身文化于地方知識與地方價值,將普世價值的話語權拱手相讓,無異于為西方文化霸權“臥底”。
從這個角度說,任何一個有世界歷史擔當的民族或國家,都應該具有自覺的普世價值使命,都必須參與到全球價值體系的構建中。抗議西方普世價值話語權的唯一方式是:構建中國立場的普世價值,這是大國崛起義不容辭的文化責任。
國家富強為我們這一代爭得了建構普世價值的權利
歷史上,中華文化包含著強烈博大的普世價值關懷,天下國家的政治理念、士者弘毅的道德使命,都使中華文化自覺以天下為己任,這種傳統一直延續到現代,即使是在中華民族最危難的時刻。
宏愿從未消失,只是缺乏歷史的機遇,讓我們獲得權利。起初的問題是,我們空有普世價值的意愿,卻缺乏弘揚普世價值的權利。不是沒有意愿,而是沒有時機。“小康之后,進以大同”,國家富強了,才有資格討論普世價值。否則靠什么在嚴峻的歷史面前為“烏托邦”證明呢?普世價值的宏愿一度在歷史中受挫,卻從未消失。建國60年努力,現代中國基本上完成了經濟崛起,國家富強為我們這一代人爭得了建構普世價值的權利。
如今,西方學者在世界經濟危機與美國反恐戰爭的困局中,看到中國的世界力量的崛起。有深遠洞察力的西方學者已經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當今世界不是中國進入西方主導的世界秩序,而是世界進入中國與美國協調的“中美國秩序”;不是中國暫時地修改世界格局,而是中國模式將永遠改變人類歷史上由自由資本主義塑造的現代化模式。中國目前是否真有這種實力不說,至少中國文化目前仍沒有這種自信。
我們應該具備大時代給予的知識能力與道德勇氣
用西方的話說,每一個民族國家都有天選民族的擔當。這種擔當可以讓國家與個人感到尊嚴,進而高標自律,進而思想深刻、道德勇敢。法國大革命的思想家都清醒地意識到,民主自由在法國的成敗決定世界的命運。美國革命也一樣,漢密爾頓認為美國的共和主義偉大政治試驗決定著世界的命運。中國的現代化運動,從辛亥革命、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到改革開放,每一步都擔負著改變世界的責任,這種責任在歷史中實踐著,只是有待明確的思想表述,這是我們這一代人文化自覺的真正使命。
目前的問題不是中國是否參與全球價值體系的重建,而是如何參與。我們應該具備大時代給予的知識能力與道德勇氣,毫不妥協也毫不掩飾地,用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用中國文化中的普世主義理想的偉大追求,用13億中國人民所享受到的進步成果,來回答普世價值的根本問題。明確勇敢地回答普世價值的問題,創造出能夠體現人類普遍追求的價值觀,是歷史賦予我們的責任。▲
(作者是廈門大學人文學院院長。)
環球時報2009-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