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安涅·斯柯拉夫 王流麗 編譯
那年五月初,我因處理不當而失掉了一宗曾寄予厚望的生意,心灰意冷便決定回到故鄉稍作休整。對我而言,那是段難熬的日子,可對媽媽來說卻很心滿意足,畢竟,長年工作在外的兒子終于可以伴其左右了。
某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媽媽試探著問我:“這周日你有空嗎,我希望你能陪我去鎮上一趟?!薄爱斎豢梢裕蔽覐囊淮蠖沿斀浶畔⒅刑痤^來說,“我開車載著您去吧,很快就到了。”“不,”媽媽微笑著說,“我還是想坐巴士過去,就像你小時候我們一起過母親節那樣?!?/p>
呀,母親節!我差點忘了這周就是母親節了!霎時間回憶如雪片般翩躚,湮沒了眼前。記得在我年幼時,每一年的母親節,媽媽都要帶著我坐巴士去趟鎮里——不為逛街買東西,只因媽媽說她喜歡看這一路的風景。我家離巴士始發站很近,所以每次都能挑到靠窗口的位置。那時候的我哪懂得看什么風景,不是纏著這個大叔講故事,就是猜著那個嬸嬸提籃里放了什么好吃的;而無論往返,媽媽都會坐在同樣的位置上,遠眺車窗外,臉上有陶然的神情。
一別近三十年,開往小鎮的巴士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了:車子煥然一新,甚至裝上了液晶電視;皮埃爾大叔已經步履蹣跚,見了我還不忘打趣說:“嗨,還想聽大叔講故事嗎?”而朱迪嬸嬸裝滿松餅的提籃也不再吸引我,我百無聊賴地盯著電視,只希望能立即轉播股市行情。媽媽依舊坐在她最喜歡的位置上,輕拍我手背,說:“這一次,陪我看看風景?!蔽尹c點頭。
巴士緩緩開出,最先經過的自然是德伯農莊那一大片綠油油的菜地。碧綠的葉子在陽光與微風中輕輕抖動,遠遠望去宛若綠色的海洋。穿白色連衣裙、扎疏松馬尾辮的女孩們嬉鬧著跑過,仿佛是海面上振翅的海鷗。媽媽喃喃地說:“昨夜真是場好雨,讓這些菜滋滋潤潤地長……”漸漸地,我完全融入到眼前的景色中去了,綿密的羊群如同散落在群山上的珍珠,教堂的薔薇花開得像云霞一樣,小學校里則已是書聲朗朗……
下午我們坐上回程巴士時,我建議說:“不如我們坐到對面的座位上吧,這樣就可以把來路上的風景再看一遍了!”媽媽笑著搖了搖頭:“相信我孩子,歸途別有風光?!倍蟛痪梦医K于體會到了媽媽所說的“別有風光”:區別于來時的繁盛熱鬧,回家的路途上我們陸陸續續遇見的景致都是湖泊,寧靜的,深邃的。夕陽把它柔和的光輝撒播到湖面上,水鳥們也深深迷戀著這夢幻般金光粼粼,久久盤旋,不愿離去。我問媽媽:“這么多年來,途中景色變化大嗎?”“變化自然是有的”,母親回答說,“每一年都會有蒼老退卻、新鮮融入,但是像飛鳥與天空,花朵與兒童,集市與湖泊這樣的熱鬧與寧靜和諧共生卻又是永恒的。就是這種永恒深深地吸引著我?!?/p>
很多年過去了,母親也離開了我,而我還在這世上繼續著我的旅程。每一年的五月,我都會抽空回一趟故里,去坐一坐那趟巴士上那個熟悉的位置,去看一看車窗外變幻莫測卻又亙古如斯的風景。那時候我會覺得媽媽的關懷與深意就在我身邊。我想告訴媽媽,我愛這一邊的熱鬧常新,也愛那一邊的深邃寧靜,我會永遠熱愛著熱鬧與寧靜并行的生活?!?/p>
環球時報2009-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