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為何寧死“不跳槽”

海　闊

《紅樓夢》里，伺候賈母的鴛鴦有一個鯉魚跳龍門的機會：嫁給賈赦當姨娘，由一個奴才變成一個體面的主子，可她卻以死相拼，推掉了這段“美姻緣”。鴛鴦從一個“普通員工”一下子可變為“領導層”，這是許多人削尖了腦袋爭奪的一件美事，鴛鴦是賈府靈魂人物——賈母身邊的得力干將，才貌雙絕，為何這般沒有心機呢？

鴛鴦到了賈赦那里，收入會由當丫鬟時的一兩變成二兩，吃穿用度自會鳥槍換炮。但如果從“福利待遇”上來看，離開賈母反會明升暗降。

在賈母那里，鴛鴦并沒有濫用自己的權力，“他還投主子們的緣法，也并不指著我和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銀子去。”但以她所在的位置，吃穿用度自是和賈母相差無幾，且能經常得到賈母及其他主子的賞賜，加起來，也不會比做姨太太少到哪里。所以，收入方面，賈赦對鴛鴦沒有多大誘惑力。

鴛鴦是家生女兒，從小長在大觀園，況且又在賈母身邊做事，整日與府內外的“高層”往來，對園子的人和事看得自然比其他丫鬟深許多，是賈府內惟一有前瞻性思維的丫鬟。她知道，并不是做了姨娘，就會鯉魚跳龍門，弄不好，要比做丫鬟還難。

首先在家族利益紛爭中容易成為犧牲品。鴛鴦不能像王熙鳳那樣，有富貴的娘家做靠山，她的父母都是賈府的奴才，且已年邁，不在身邊，哥嫂薄情寡義、不明事理，正如鴛鴦所說：“我若得臉呢，你們在外頭橫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爺了。我若不得臉敗了時，你們把王八脖子一縮，生死由我。”鴛鴦怕自己在園內權力爭斗落得趙姨娘那樣的下場：事事窩心，自己亂了心性不說，孩子也無法挺直腰桿做人。所以寧國府的尤氏把姨娘稱為“苦瓢子”，鴛鴦也對取得姨娘地位的襲人和平兒感嘆道：“你們自以為都有了結果了，將來都是做姨娘的。據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們且收著些兒，別忒樂過了頭兒！”

其次，賈赦品行不端。他雖年老體衰，卻貪財好色，心狠手辣，“略平頭正臉的，他就不放手了。”一旦娶到手，“今兒朝東，明兒朝西，要一個天仙來，也不過三夜五夕，也丟在脖子后頭了，甚至于為妾為丫頭反目成仇”。而賈赦的正房邢夫人又是一個愚頑兇狠主子，整天想著與王夫人爭奪地位。在這種態勢下，鴛鴦過去后，是不會有安寧日子可過的。鴛鴦覺得，在賈母身邊雖享受不到當姨娘的“主子”好處，但畢竟安寧無事，況賈母做事分寸拿捏得十分好，能讓鴛鴦找到家的感覺，這是穿金戴銀、燈紅酒綠的小妾生活所無法給予的。

鴛鴦死活不去賈赦那兒“高就”，那么她想“跳到何處”呢？賈赦早已知道——“想著老太太疼她，將來自然往外聘做正頭夫妻去。”鴛鴦對自由的愛情是極其向往的，從她保護丫鬟司棋與潘又安的戀情這件事便可看出。

作為賈母的得力助手，鴛鴦是一個有才華的女孩，不但針織女紅好，且能幫賈母守財、理財，王熙鳳和賈鏈就曾從她手里借過銀子以備家里急用(當然此事賈母是知道的，賈赦之所以想娶她，想通過她從賈母這兒撈銀子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一個聰明、美麗、有才華的女孩，自然渴望找到一個自己能做主、又能發揮才華的地方，所以，賈赦那個淫樂窩無論多么安逸富貴，在鴛鴦的眼里也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火坑，縱是當尼姑、上吊抹脖子也絕不答應。

(白蹄烏摘自《超市周刊》2007年8月22日圖/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