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知識分子

三根筋

伯特蘭·羅素說：“乞丐并不會妒忌百萬富翁，但是他肯定會妒忌收入更高的乞丐。”這句話非常精辟。但自從我見過兩個丐幫知識分子以后，開始考慮另一個問題：乞丐并不會嫉妒大學教授，但他會不會嫉妒比他更博學的乞丐？

我見過第一個丐幫知識分子是在安泰圖書城前，我剛從新華書店下來，一股酸臭撲鼻而至，抬眼一看，一個蓬頭跣足的虬髯客背著一破黑大麻袋，空騰出來的那只左手豎捧一本32開本的小書，邊走邊讀，神情很專注。我先以為他看的是路邊出租店經常能見到的那種性福文學，但那書印刷和裝幀看起來都不錯，一點也不像那種噴一口唾沫能射穿十八頁的紙張。

趁他走近我仔細一瞄，頓時被雷住了，那本書居然是人文版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空谷幽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書我只看過《羅杰疑案》和《尼羅河的慘案》，不知道阿婆筆下的大偵探是否有過化妝混跡進丐幫探案的經歷。我有個同學號稱是阿婆最忠實的“粉絲”，言必稱波洛，聚會時誰不小心放個屁，他便會凝神屏息，用手撫摸他那從來不長胡須的下巴，一本正經地說：“按照我師父赫爾克里·波洛的推理方法，我覺得放屁的……應該是……或者是……”按照他的推理，那個屁其實是我們其他十幾個人一起放的。我不是阿婆的”粉絲”，如果赫爾克里·波洛真的如我同學所說的那樣，那么卡納克游輪上所有乘客包括雷斯上校都應該抓起來槍斃，因為他們共同謀殺了林內特。

我趕緊發短信問我那同學有沒有看過《空谷幽魂》，他的回答讓我明白了一個真理：自稱是阿婆最忠實的“粉絲”關鍵在于你看過《東方快車謀殺案》——在阿婆的系列叢書中，他就比我多看這一本書。于是我鄙視他：作為阿婆的“粉絲”，你連乞丐都不如。

離開安泰圖書城，沿路直走到東方百貨門口，我站在閱報欄旁邊看報紙邊等朋友。又一個丐幫知識分子飄然而至，站在我旁邊看財經新聞。神奇的是，他和上一位一樣也是虬髯客，也背著一個大袋子。我心里一驚，自忖江湖中是不是發生什么變故，不然怎么丐幫長老齊出。

后面這位長老的袋子不是普通的破麻袋，而是世界名牌Adidas，看樣子他的地位應該要比前一位高。當然，在昏暗的燈光下，到底是Adibas還是Adidas我是很難分清的。我瞟了他一眼，繼續看晚報的社會新聞。不一會兒，一股雄厚的聲音灌入耳中，疑是有高人出現。我抬眼定睛一瞧，原來是旁邊的家伙在和我說話，他指著報紙說：嘿嘿，全球聯手降息救市，我看難啊……言未罷便搖搖頭自顧自地離去。我愣半晌才接過他留給我的位置，對著財經版里種種經濟術語發了半天呆，各種自卑自憐自慚自愧的情緒雜糅而生撲騰而起。此時一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走過來，捅捅我的手臂問：要不要文憑，清華北大都有，價格實惠。

(芊芊文樵摘自《三聯生活周刊》200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