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桃花千朵紅

謝勝瑜

肥姐沈殿霞出生時，她的父親正開著一家鹽業銀行。但這樣的殷實家庭背景，并沒有成為她人生的“資本”。

她天生皮膚黑，個子不高，卻長著一身肥肉。她從小就被伙伴們稱作“烏克蘭大黑豬”，直到她坐到上海女三中的前排，同學們還在叫著她的這個綽號。但她好像并沒有太在意，圓球一樣的她樂呵呵地拉著伙伴一起跳皮筋、踢毽子，還拿面盆當鼓敲打嚇麻雀，完全是個調皮的“假小子”。最要緊的是，她從小就喜歡唱歌、跳舞和朗誦，人越多的地方，她就越興奮。她父母經常撞見喜歡看《江山美人》的女兒把床單披在身上扮李鳳姐，扮天女散花。

不愛讀書的沈殿霞做著演員夢，這可把她父母急壞了，父親甚至生氣地把女兒的書包扔到了地上，甩得書本四處飛，警告她別再做白日夢！可是，小小的她并不覺得自己哪兒長得不對，說：“我就是要胖，就是要當演員！”

她11歲隨全家來到香港。那年，天上掉下來一滴雨，卻幸運地砸到她嘴里了：著名的邵氏公司居然在招考肥女童星！她興沖沖地去應考了，當時主考官要她演一個小品，演到一半，平時“人來瘋”的沈殿霞一反常態，居然卡了殼演不下去。她氣惱地一跺腳，大“哼”一聲后，就憤然離場。她以為考砸了，今生與演戲無緣了。但出乎意料，有一天深夜十一點多，邵氏公司的人突然找上門來，要她第二天去公司簽約！

1960年，一部《一樹桃花千朵紅》讓她一舉成名。她被人們稱為“肥肥”、“開心果”，樂觀愛笑的她從此踏上了演藝路，盡管多是配角，但她讓人忍俊不禁的喜劇式表演卻讓人過目難忘。她出名了，長大了，發型卻歷年不變，甚至連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尖梢向上的黑框眼鏡也沒有換過樣式，有人形容她說，她引爆了香港將近一半的歡聲笑語。

可胖給肥姐自己帶來的卻不是笑聲。因為胖，她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同居了9年才結婚。結婚的時候，因為胖，她買不到也租不到婚紗，而定做又來不及，于是，她最后只穿一件中式服裝做了新娘?；楹?，奇胖的她很久也懷不上孕，以至于她的男人對她說：“我再給你三年時間，如果再懷不上，你也別怪我。”話語如此剜心削骨，1987年，她還是藏起了一個女人的尊嚴，心甘情愿欣喜萬分地為鄭家生下了女兒欣宜！哪知道，1988年，就在她生下女兒8個月后，她曾經全心幫助過且一直摯愛著的男人還是因為第三者的介入而離開了她……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女兒生活，先不說夜晚的落寞和養育女兒的勞累，光回想起開刀時她一手舉著吊瓶一手在手術單上簽字的凄惶，她就有一千個理由向全世界展覽她的苦瓜臉！可她卻不，生活中的她從來都是未見其人先聞其笑。風雨40多年，一茬茬演藝名流在舞臺上更替隱退，惟有她卻藝術之樹常青，別人問她為何？她答：“我噸位重，別人推不動?！比缓?，又是一陣心無芥蒂的爽朗大笑。

肥姐親切、善良、幽默的形象為她贏得了“香港開心果”的美譽，并被選為香港“國際兒童大使”，直到2008年1月19日，肥姐因肝癌病逝于香港瑪麗醫院，無論是在追思會上，還是在病榻前，人們能看到的，無一例外都是她“大號”的笑臉。笑臉凝固后，特首曾蔭權也黯然神傷：“我好難過，她的笑聲帶給香港人很多歡樂……”

花開自然。肥姐從不諱言自己的體重，巔峰時116公斤，低谷時也有82公斤。而且，她一生都沒有過減肥的打算，她說：“我是胖子美女，我的外號叫肥肥，別人找我拍戲做節目就是看中了我這個形象，我要是瘦了，我還怎么臭美呀？”

“一樹桃花千朵紅”，多唯美的人生寫意！恍若一個女人一生的格言，沈殿霞因肥而美、因笑而艷，不依靠不自卑不幽怨不放棄的她，絢爛成了那一樹桃花中開得又大又久的一朵。

（文杰摘自《人生與伴侶》

2008年第13期圖/志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