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

湯其光

荊軻來太子丹府中做食客已有兩年了，兩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看起來比初來時胖了許多，作為一名劍客，荊軻對這種生活深感不安。因為他知道，安逸比看得到摸得著的敵人更可怕，奪去的不僅僅是他日益生疏的擊劍技藝，還有他那顆原本冰硬的心。

太子丹還是每天抽出時間來看望荊軻，真摯地問寒問暖，太子丹的每一次到來，都讓荊軻心中多了些不安。天下最難還的債務莫過于恩情，荊軻尤其不愿欠太子丹太多，他多次要求上前線殺敵，抵御秦軍的攻擊，都被太子丹搖頭婉拒了，太子丹說：“先生乃無雙國士，怎可與匹夫相論。”荊軻只得不語。

形勢日益緊急，燕國上下陷入了一片慌亂之中，只有太子丹一人沉穩如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因為，他心里早有了退敵方略。最簡單的辦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他常想的事就是“刺秦”。

隨著太子丹看望次數的增多，饋贈禮物的貴重，荊軻知道，自己就像一把劍，快要到出鞘的時候了，他在等待，其實太子丹也在等待，等待一個形式，一個攤牌的契機和環境。

令荊軻沒有想到的是所等到的竟是一只潔白無瑕的手。那天，當燕軍失敗的消息又一次傳來時，荊軻忍不住憤而高歌，手中的竹筷無意間敲在了侍女燕的手腕上，荊軻剛想道歉，燕早已悄然退下。現在，這只手腕就放在精美的盤子里，潔白得令荊軻眼前一陣眩暈。

“我沒有想要燕的手。”荊軻痛苦地對太子丹道。

“我說過，你想要什么，只要燕國有的就給什么，事實上你的確敲了燕的手。”太子丹回答。

“說吧，讓我干什么？”荊軻良久長嘆一聲，問。

“刺殺嬴政，挽救燕國。”

荊軻好想跟太子丹說，刺殺嬴政只能治標，不能治本，縱使成功了又怎么能夠改變燕國亡國的命運。可看到那只潔白的手，他最終又坐了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

易水河畔，秋楓如火，侍女燕用另一只手輕輕拉住荊軻的衣袖。

“先生非要去嗎？”

“是的，不是為了太子，而是為了你，為了燕國的百姓。”荊軻說完，為燕整理了下空蕩蕩的袖口，淚流滿面。

（格律詩摘自《短篇小說》

圖/朱慧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