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膩伽的新房

佛祖門下有一能人,叫達膩伽,此人心靈手巧,木工瓦工樣樣拿手,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就能蓋起一座漂漂亮亮的大房子。

當時印度居住條件差,從達膩伽的故鄉師子國,到佛祖的出生地舍衛城,平民住房無一不是泥墻草頂。部分貴族住得好一些,也只是屋頂用瓦,四堵墻還是泥做的,雨季一到,污水橫流,很容易把房子泡塌。佛祖及其徒眾更慘,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夏天安居靠大施主提供住所,平時云游則是走到哪兒住到哪兒,一票人露宿荒野,飽受蚊蟲叮咬。摩羯陀國迦蘭陀長者送過竹林精舍,舍衛城給孤獨長者送過祗樹精舍,前者竹林清幽,后者金磚鋪地,都是別墅級的大房子,可惜佛祖只拿來講經說法,很少讓徒弟們住。所以就有弟子心生抱怨,說“依屋欄草庵,空地樹下住,……晝則風飄日炙,夜則蚊虻毒蟲所嚙,……佛法出家甚為大苦”(《摩訶僧祗律》卷1)。佛祖聽了很不高興,讓那徒弟卷鋪蓋走人。

達膩伽也覺得沒房住的日子不愉快,但他不抱怨,他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從化緣得來的錢里拿出一部分,買磚買瓦買木料,在城郊蓋起一處房。這房很豪華,用佛經里的話說,“種種莊嚴,高大妙好,雕文刻鏤,香油涂地”(《摩訶僧祗律》卷2,以下引文均出自同一文獻),可見裝修時下了工夫。

新房蓋好,達膩伽還沒住進去,就有一師兄來找他。該師兄對達膩伽說:“汝小我,應是我住?！币馑际俏夷挲g比你大,地位比你高,這房子應該歸我(按古印度習俗,老人和尊者有得到布施的優先權)。達膩伽覺得有理,把房子讓給了他。

然后達膩伽又蓋了一處房,依然“種種莊嚴,高大妙好”,不幸的是,又被他的同門強占了。閑言少敘,這位達膩伽一連蓋了3處房,自己都沒住成。最后惱了,登高山,凌絕頂,在仙人窟邊黑石上建起第4處房,總算安安穩穩住了進去。

住在新房里,風刮不著,雨淋不著,達膩伽心里樂開了花。佛祖心里卻不爽,因為佛門開始變得不清凈起來:那些沒住上新房的弟子都紅了眼,有的鬧著找佛祖要房子,有的不分白天黑夜地化緣,也想買磚買瓦買木料,像達膩伽那樣蓋新房,有的則四處傳播流言,說達膩伽蓋房時偷了瓶沙國的木料,屬于“不與取”,犯了大戒。佛祖左思右想,覺得這些麻煩全是達膩伽蓋房給惹的,于是駕起一朵祥云,來到仙人窟黑石邊,作法搗毀了達膩伽的新房。

可憐的達膩伽連最后一個窩也沒保住,不知道他有沒有喊冤,反正我覺得他是冤枉的。他的那些同門號稱佛法高深,其實跟咱們這些凡夫俗子也沒啥大區別,也是瞧見別人擁有更好的東西就會煩惱,就會郁悶,就會受到強烈的刺激。這種刺激是動力,逼著大伙去蓋更好更多的房子;也是干擾,讓絕大多數人都丟掉平常心,一如達膩伽那些同門。

(楊興文摘自李開周的博客 圖/遲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