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學美國人的窮

薛　涌

大多數中國人去美國,即使不是為了致富,也是為了學美國的致富之道的。人們常常忽視的,是如何學學美國人的窮。

剛到美國的中國人總會發現,美國人的手頭之緊,往往超出中國人。要看花錢的做派,似乎美國人比中國人還窮。我的一位美國朋友,父親是一位頂尖名校的校長,年薪五十多萬美元。和其他幾位掙得最多的大學校長的年薪一起登在了報紙上。她們姐妹二人,都受常青藤教育,自己剛剛拿到博士學位,夫君(一位著名物理學家之子)也開始在一所常青藤名校教書了。可是她的“窮相”,卻常常令我吃驚。

一次,因我妻子即將去日本研修,我的那位朋友和她丈夫開車帶我們出去吃晚飯。回來的路上,她突然問我們是否介意繞一下,去給她即將出生的孩子買幾件衣服。她此時懷的是第一個孩子,什么衣服都還沒有。我們當然滿口答應。但令人吃驚的是,她竟開到一家舊貨店,買了幾件人家穿過的嬰兒服回來,路上還一個勁兒地說,小孩的衣服太貴了,實在買不起等等。

美國是個優遇富人的社會。但在美國社會最受人尊重的、最出風頭的,還是所謂白手起家的富人。即使是富貴家庭,也非常注意讓孩子吃苦、自立。甚至有些富人會有這樣的意識:如果讓自己的孩子從小養尊處優,等于剝奪了他們的機會,領略不到真正的人生,這對孩子不公平。因此,孩子從小為掙零花錢而打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年輕人哭起窮來,也從不像許多中國人那樣遮掩。我那位朋友作為大學校長的女兒,生了孩子,全家靠丈夫一個助理教授的工資,擠在頂層的一居室里,日子過得緊緊巴巴,連滾帶爬。雙方父母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每周都興高采烈地來看自己的第一個孫子。但看完毫無例外地一拍屁股就走,經濟上誰也不伸手接濟一把。

但是,這一不可思議的“窮相”,正是美國精神的體現,也是美國長期繁榮的根基,筆者不否認,美國照樣有許多富貴的敗家子。但主流社會的價值觀卻是:不管你是誰,要想拿到錢,必須證明自己的能力!美國的富家子弟時有“窮相”,但他們的富貴卻能長盛不衰。

由此,我要給近來彌漫在中國人之間的“中國崛起論”潑一瓢冷水。筆者不否認中國近年來的巨大進步,也不否認中國令人生畏的經濟競爭力。但中國的競爭力,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中國的窮:中國的勞動力價格只是美、日的1/40,中國人愿意為了更小的報酬,付出更大的勞動。但是,真正的世界經濟強國,最終無一不是富裕的社會。中國能否維持一個富足而不流于腐敗奢靡的社會呢?現在還一點也看不出來。《南方周末》曾報道,中國的一個小學生,上完廁所發現沒有帶衛生紙,于是掏出一張100元的人民幣,堂而皇之用來擦屁股。當時周圍的同學已經表示把自己的衛生紙給他用,但是被拒絕。想來人民幣擦屁股不是件舒服事。擦的目的,也是要當眾擺擺譜兒。可惜,這種擺譜兒的方式,又是最令人哭笑不得的。

當然,這類例子非常極端,不能用來概括整個中國社會。但每每問起國內混得好的親友,看看他們那些上中學的孩子哪個不是兜里裝著手機,一雙鞋上千塊錢?美國的孩子當然不是生活得水深火熱,但他們的消費,不會超過父母,想要多點零花錢,要自己打工。中國的孩子,買父母舍不得買的東西絕不眨眼,要父母的錢從不虧心,只知道喊“不夠”。難怪中國有“富不過三代”的古訓。

(石景瓊摘自《一歲就上常青藤》

中國青年出版社圖/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