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碩
1902年,天津的《大公報》和上海的《中外日報》上,同時登出了中國第一條征婚啟事:“今有南清志士某君,北來游學。此君尚未娶婦,意欲訪求天下有志女人,聘定為室。其主義如下:一要天足。二要通曉中西學術門徑。三聘娶儀節悉照文明通例,盡除中國舊有之陋俗。如有能合以上諸格及自愿出嫁又有完全自主權者,毋論滿漢新舊,貧富貴賤,長幼妍媸,均可。請即郵寄親筆復函,若在外埠能附寄大著或玉照,更妙。”
這則“世界最文明之征婚廣告”開一時之風氣,令國人知曉原來還可以此種方式尋覓配偶。在那之后,民間征婚漸漸在中國興起,而在文人學士、社會名流之中,也逐漸開始有人公布自己的擇偶標準,公開征婚了。
蔡元培:要的是大腳
1900年,蔡元培的原配夫人王昭病逝。此時的蔡元培才33歲,正值壯年,在江浙一帶文化界中也名聲漸起,一時間,上門提親說媒的人踏破了蔡家的門檻。
而接受了西方新思想的蔡元培卻正在重新思考女權的定義,面對紛至沓來的媒人,蔡元培作出了一個驚人之舉,他揮毫潑墨寫下一張“征婚啟事”,高懸于書房的墻壁之上。什么是“征婚啟事”?很多人對它是聞所未聞,更不要說這啟事中“駭人聽聞”的內容了。
蔡元培在啟事中列出五項條件。第一,要不纏足的女性;第二,要識字讀書,通文墨;第三,一夫一妻,不娶妾;第四,如果丈夫先死,妻子可以改嫁;第五,意見不合可以離婚。這真可謂沖破藩籬的大膽舉動。20世紀初江浙女子之中仍盛行自幼裹足,而與蔡元培年齡相當的女子有天足的可謂少之又少。再加上女子無才便是德仍是當時的治家格言,有文化的女性也并不多見。單單是這兩條標準就將很多人拒之門外。而更為“過分”的就是最后兩條,竟然說什么“改嫁”,又說“意見不合可以離婚”,這簡直是天理難容!怎可在尚未成婚之時就說出如此荒謬的話!
媒人們看了蔡元培的征婚啟事后,憤然離去,蔡元培卻不以為意,如果不能按自己的想法找到伴侶,那還不如孤身一人。
一年之后,蔡元培終于找到了符合自己要求的理想的愛人,出身書香門第的黃仲玉有著一雙天足,思想開明,識字且精通書畫。二人喜結良緣,并舉行了中西合璧的新式婚禮,以“開演說會”的形式代替了鬧洞房。
1920年,蔡元培赴歐洲考察,就在這期間,夫人黃仲玉去世了。此時的蔡元培已經年過50,正擔任北大校長,日常事務繁多。由于家庭和工作的需要,蔡元培不得不再次續娶。和上次一樣,蔡元培再次公開了自己的擇偶標準:第一,本人具備相當的文化素質;第二,年齡略大;第三,熟諳英文,能成為研究助手。
不難看出,蔡元培尋找的對象,不僅僅是生活中的伴侶,更要是事業上的助手。3年后,33歲的周峻走進了蔡元培的生活。這一次,二人舉行了完全現代文明式的婚禮,蔡元培西裝革履,周峻則身披潔白的婚紗。在婚宴上,新人還向大家介紹了兩個人的戀愛經過。
二度續弦,兩次征婚,蔡元培以他的親身經歷,印證了他一生的思想變革,也見證了20世紀初中國婚姻制度由封建保守走向現代文明的進程。
章太炎:娶妻當藥用
蔡元培的“征婚啟事”還只是流傳于鄉里和親友之間,若說第一個將征婚啟事發到報紙上的名流,則非章太炎莫屬。
1903年,章太炎的夫人去世,很快,他就在北京《順天時報》上登出了自己的“征婚告白”,尋覓續偶。和蔡元培一樣,章太炎也提出了五個條件:第一,女方須是鄂籍人士;第二,大家閨秀,性情開放;第三,要通文墨,精詩賦;第四,雙方平等,互相尊重;第五,夫死可嫁,亦可離婚。
或許是因為章太炎的條件太過“瘋狂”,續弦一事一耽誤便是十年。長期獨身終究不是辦法,朋友們紛紛勸說他續弦。于是,章太炎又在上海一些報紙上刊登了“征婚啟事”:“鄙人近感鰥況岑寂,欲獲得一白頭伴侶,助我家室,然必具有以下三者,方為合選:一,文理通順,能做短篇文字者;二,系出名家閨秀,舉止大方者;三,有服從性質,不染習氣者。”
有過征婚經驗的老朋友蔡元培看到這則啟事,對章太炎說,你不要挑選得太辛苦,此事包在我身上。他四處托人為章太炎物色淑女,很快有了結果,這個完全符合章太炎征婚條件的人就是湯國梨。
美女都愛英雄,湯國梨解釋了自己為什么要嫁給章太炎:“為了革命,在滿清皇朝統治時,即剪辮子,以示決絕。其硬骨頭氣魄和治學精神,卻非庸庸碌碌者可企及,絕非有些欺世盜名、禍國殃民者可比擬。并想在結婚之后,對文學方面,向他有所討教。”
1913年,章太炎和湯國梨的婚禮在上海舉行。
馮玉祥:被上帝監管
1923年,馮玉祥的夫人病逝,留下了兩個兒子和三個女兒。孩子尚且年幼,于情于理,馮玉祥都需重新組建家庭,而他也早已被人“盯”上。原來,那時的馮玉祥正手握重兵,舉足輕重,許多顯貴都想與他攀親。為了回絕這些人的拉攏,馮玉祥對外公布了自己的三條擇偶標準:第一,不許穿綾羅綢緞,只穿粗布衣裳;第二,會紡紗織布;第三,要精心撫養前方子女。三條標準一條比一條苛刻,貴家小姐們當然無法接受。即便有少數膽大者敢來“應征”,也被馮玉祥刁鉆的問題擋了回去。
馮玉祥信奉基督教,一次,他去教堂聽講圣經。這次講道的是一位相貌端莊、衣著樸素的姑娘。姑娘口才出眾,知識淵博,言語里充滿了仁愛之心,馮玉祥一見傾心。回家后便托人打聽姑娘的來歷,轉達自己的心意,并請她到家里見面。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這個名叫李德全的姑娘表現得落落大方,談吐不俗。馮玉祥感覺和她在國事、人生、善惡方面頗有同感,便很快進入正題:”我那三項征婚條件,你知道嗎?能做到嗎?”李德全不假思索地回答:“早知道了,能做到,這是為人妻為人母應盡的職責。”馮玉祥聽罷微微一笑,拋出了那個曾難倒無數人的問題:“我是一介武夫,年紀又比你大了許多,說實話為什么愿意嫁給我?貪圖我什么?”李德全正色說道:“我不貪你官大權高錢多,是因為上帝怕你做壞事,派我來監察管教你。”馮玉祥笑了起來:“好厲害,真有這么大口氣?”“這是真的,不是開玩笑。”李德全依然神態嚴肅:“你手握兵權政權,既可做清官,又可做瘟官。若是濫用職權,做出有損國家民族和老百姓利益的壞事來,我定然不會放過你!”就這樣,鐵姑娘李德全通過了馮玉祥的“面試”,一對兒志同道合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在外人看來,馮玉祥的擇偶標準只是政治上的擋箭牌,沒有一點“誠意”。可在他自己,或許這正是他的真實想法。有道是“假作真時真亦假”,馮玉祥的征婚也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但至少結局還是美好的。
(鄭陽摘自《樂齡時尚》2009年4月 圖/周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