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宏
煩惱總是起源于幸福,
如同失眠來自一杯茶水的愜意。
在獲得利益的人群中,
吵鬧的聲音總是高于慶賀聲,
甚至因此而釀成不幸的惡果。
但白晝的光線掩蓋了這一切,
電視里播報的永遠是主旋律的新聞。
我有幸成為當代生活中的一員,
沉緬其中而不愿自拔。
這首先得感謝我的母親,
她締造了我的生命卻在不停地
忍受衰老帶來的病痛。
在每日的風塵仆仆中,
她倚門盼歸的全部瞬間
都蘊含著養育者的幸福。
在許多人都忘卻過去的時候,
我想起了百年前的圣人。
他的寄寓,對大地復蘇的無限期待,
并沒有在我們的運作中成為現實。
一邊傳承一邊毀壞,
這是當代生活的鐵律。
而沒有人會站出來斷喝一聲,
使整個的時代為之一震!
我同時也扮演者誕生者的角色。
我的兒子,一個聰明得同其他孩子
沒有什么區別的小學生,
在無憂無慮的生活中只惦念電腦游戲。
在他的履歷中,這樣幸福的生活
一定能成為他將來總結中的清貧記憶。
這就是時代。
一輪又一輪的年齡。
面對同一事件的不同表情。
幸福呻吟中的屈辱淚痕。
無恥叫賣后的高額利潤。
還有那些麻木者的無聲抗議,
他以草木生長的速度詛咒著時代的覆滅。
在流水一樣的人群中,
最引人注目的場景不斷地變幻:
開業慶典。集體上訪。
黃金假日。交通事故。
美女變身。午夜兇殺。
在更遠的大洋彼岸,
競選演說和石油戰爭
也在如火如荼地交織,
把我們有限的睡眠時段一再縮短。
抒情的時代日益退避,
代之以假意逢迎的盛宴。
在國家利益和個人私欲之間,
許多人在權衡著價值交換。
包括我自己,也在不時地責問:
手腳能不能變得干凈一些?!
假如不以生存的名義,
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該自殺一百次,
不是為了良知,而是謝罪!
當你無法為自己設計一個更高的審判臺時,
請先從自省開始。
自省?這聽來高不可攀的道德律令,
卻常常被各種腐敗分子盜用。
在我們日常的注目中,
看到的并非都是字典里的本義。
在一切都變異的年代,
文字是敷衍罪惡的最大面具。
然而,一切都在繼續。
電腦的指令已移向下一個程序。
比賽者急躁地等待著對手,
偷情者正構思最佳的理由。
天一亮,一切都正式上演。
而那些作案后的道具,
都被扔在臺下和幕后,
成為下一代人的文物和紀念品,
在另一個時代里高價拍賣。
冬夜詩稿
1
我的心是安寧的。即使沒有
那些絕望者的陪伴。
流水是靜夜存在的唯一理由;
它意味著時間,刀匕,自由的繩索,
被它撫摸過的神經大多傷痕累累。
可我已經不會被輕易感動。
在失落者眼里,我是幸運兒,
他們的言語是我沉重的偽裝。
人來到世上,行使著家具的功能。
當你渴望移動,罪孽將進一步加深。
一個相知已久的朋友,就是一味
僅次于毒藥的方劑。
他鬼火般的眼睛,
昭示了深夜里所有人的命運。
我還清楚地記得,就在昨夜
狂飲者還不肯放下他們手中的杯盞。
癡情的少婦睜開幽怨的雙眼,
她說,生活是毫無激情的。
理智。等待。韜光養晦。
其實,這一切就是我的化身——
它從容地走在街頭,
背對著所有期望的目光。
2
我不希望任何人為我的健康擔憂。
疾病,是生存者得以喘息的最大借口。
當世界以文字的方式在眼中再現,
我看到的是所有假設的罪惡;
包括持刀行兇的親人,
也將得到書面的寬恕。
現在,所有的人都睡了。
他們的眼睛像窗戶,
白天打開,夜晚關閉。
你不必乞求精神的苦痛被人感知。
從童年到現在,漫長的肉體
已無法忍受更多陌生者的再次踐踏。
為我祝福的話語不必拖至晚年。
那時,我們都將失去領會的視聰,
即使想解釋一段逝去的戀情,
也不會找到一個聽眾。
陳年的往事啊!
請收錄我此刻所有的心情!
3
為了尋求自在,
我漫游了所有的羈絆;
為了驗證敵意,
我捧出了僅有的笑臉。
下一次,我決不再回到你們中間,
充當最密切的伙伴。
星辰隕落了,
你拿什么招待圖謀不軌的客人?
眼淚已流盡,
你又如何應付情欲的敲詐?
最好的朋友都聚集在墓地,
那是義結金蘭的理想去處。
4
于是,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從前,美人是愛我的。
世上最重要的親人
在我誕生前先后辭世;
還有未及饋贈的禮品
也在過去的某個角落永遠地封存。
我還等待什么呢?難道是
判決黎明的文書已在冬夜悄然下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