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途經可可西里
眾草飛奔……
眾草,簇擁著憂傷的鐵軌向前飛奔
看吧,一簇簇的青草,前赴后繼
一條條優美的弧線,在目光中一閃而過
——這驚鴻中的一瞥,讓我深陷于絕望的美
眾草飛奔。一列火車
深陷于薄薄的暮色之中,可可西里
仿佛正在下沉,懸浮的窗口
一片浮云追了過來
臉上掛滿了塵土,和滄桑
——莫非,它試圖阻止大地的飛翔?
但我肯定看清了可可西里欲言又止
的表情,和漂浮的淚光中
最后的挽留,與饋贈……
但眾草在飛奔,眾草它不顧及我的情緒
就讓我欲言又止的表情,擦著憂傷
的鐵軌,向我看不見的遠方飛奔——
哈爾蓋的秋天
……來不及了,只有五分鐘的停頓
哈爾蓋,五分鐘的秋天
布滿了自由主義的浮云,最輕最慢的
一朵,可能叫鄧詩鴻……他用一個小小的比喻
固定自己,給一縷散步的陽光,安裝好
音樂的彈簧,讓一群小心翼翼的羊咩
有了輕輕跳起的力量……此刻,在哈爾蓋
如果加入些動詞,形容詞,或者名詞
列車急促的汽笛,至少會有三秒鐘的減速
或停歇……但那些過往的風
——手無寸鐵的風,無法阻止一個外鄉人
身不由己地伸出手,將一滴蒼茫的塵土
在哈爾蓋的長空中,輕輕擦去——
雪蓮花
前往珠穆朗瑪峰的途中,遇到了空兀的
巉巖,和懸浮其上的,一朵雪蓮
——這蒼茫人世間,最后的一朵……
塵世中,萬物在一點一點的蕭殺
一點一點,成為漫無邊際的虛無……
挽留不住塵世間,最后一點溫度——
一陣風吹過來,裹挾著雪
雪蓮花點一點頭,有點輕描淡寫
群山深處,一朵花,提升了一個異鄉人
內心的溫暖,善良和隱忍——
藏羚羊
草在枯黃
秋天還未到,草就已經開始枯黃
在藏北無人區,在可可西里
草正大面積地枯黃,瘦削、孱弱的
生命,正在一點點地蜷曲、凋零
最終,松開了干涸的土壤——
越來越緊的風中,一根草尖
探出頭顱,又轉瞬回到泥土
而泥土正在沙化,枯黃的草葉
一步步向后退縮
薄暮中,一只藏羚羊
驚恐地抬起頭,在蒼茫中
孤獨,而茫然地走著——
拉姆納措
不提它的漣漪和水滴,也不寫它的湛藍
與圣潔,只說它的細小、袖珍
和干凈;拉姆納措,如果一座湖
濃縮,再濃縮……是否
就成為懸在天上的,粒粒珠璣?
同時,恰巧造就了一個成語——守身如玉!
此刻,拉姆納措,恰似創世的神祗
在秋陽下,沉默無語,微波粼粼——
格拉丹東
古老的月光身披銀紗,輕輕地
落在格拉丹東,微風一吹,飄逸的
裙裾,掀起了輕微的悸動
一只禿鷲,展開了風中的飛翔
巨大的神翼,試圖捕捉住大地的靜——
對應著眼前的動,我必須短暫地屏住呼吸
安排內心的體溫,推開撲面而來的寒冷
一個憂郁的年輕人,身不由己地
停了下來……任憑一小片月光
輕輕地,拍打著他瘦削的肩膀——
格拉丹東,“一場雪下著,化著,
一個世界消隱著,呈現著……”
古格遺址
一個王朝,被四百年的長風吹動
一個異鄉人,敏銳的神經還在顫動
四周,是寒冷的大風
和灰蒙蒙的天空……
我感覺自己,像一堆堆的碎片
被時光的青苔,輕輕覆蓋
散落在遠處的山崗,斜坡,斷壁殘垣……
此刻,一個異鄉人,如果輕輕地
俯下身,再猝不及防地,抬起頭來
不驚動一滴埃塵;不是不可能成為
一冊野史中,竄出的一團蒿草——
羊卓雍措
搖曳的夕光中,幾片白云
仍在竊竊私語,它們是不是想去
羊卓雍措凈身,還是試圖在它的白中
添加一點藍?但它必將迷失于锃亮、澄碧
和羊卓雍措不可復制的,純粹——
此刻,在羊卓雍措
一陣陣細小的漣漪,深陷于詞語中的落日
它的緩慢和易碎,在暮晚的霞光中
加速了靈魂的上升,與下墜——
羅布林卡
江南隱現……流韻的江南
在拉薩,在羅布林卡,若隱若現……
——誰是拆遷江南的工匠?
在羅布林卡,亦步亦趨,走著我的疑惑
一株淺紫色的花,它低眉弄眼,閃爍其辭
一陣寒風,推開花香,露出了時光的裂縫
格桑頗章、金色頗章、達登明久頗章、鳥堯頗章
在時光中,翻動著發黃的經卷,它的
慈祥、莊嚴,和慢……在回廊、庭院
亭臺、水榭,漸漸彌漫、擴散……
在羅布林卡,格桑花已經穿好了花格子短裙
它嬌柔的身子,被踉蹌的風,輕輕地扶住
——莫非,它跑出了季節的射程……